6月中旬,台湾著名演员秦汉重走父亲孙元良将军的抗战之路,口述历史作家周海滨跟随凤凰卫视《我们一起走过》“重返战场”系列节目组,记录了孙家两代人的战场“隔空”对话。
军人孙元良和文人曹聚仁成为好朋友
在接到凤凰卫视《我们一起走过》栏目组5月中旬发出的邀约后,对历史有浓厚兴趣的秦汉爽快答应,并表示不需要任何出场费。秦汉首站便是上海宝山区的淞沪抗战纪念馆。1932年1月28日晚,28岁的国民革命军第八师二五九旅少将旅长孙元良,在上海宝山庙行镇一带据守。6月8日,曹景行在淞沪抗战纪念馆早早地等待与秦汉的会面。
曹景行是报人曹聚仁先生幼子。孙元良在淞沪开始他的抗日第一战,曹聚仁在淞沪投笔从戎,成为一名随军的战地记者,一度作为孙元良的临时秘书,同吃同住,一同参加军事会议。1937年淞沪战事爆发时,曹聚仁和新婚妻子邓珂云正在南京路上,他回忆说:一枚一千磅重的炸弹,落在大世界门口,恰好是行人群集处,伤亡2021人,那个坑穴有一丈半深,两丈直径。
因为看过父亲孙元良的日记,秦汉告诉曹景行:“我父亲曾说过,他其实是想拿‘笔杆子’,但最终没能如愿,所以他能和一个文人,也就是您父亲,成为很好的朋友。”
孙元良和曹聚仁还曾一起讨论过军事新闻。“当时他们两个人就提出一个命题:什么是新闻,什么是军事新闻。最后的结论是,军事新闻,不能太真,真的就透露军情;也不能太假,太假就不相信。”
坚守闸北阵地76天
秦汉对上海铁路充满好奇,想查找当年位于闸北的上海火车北站所在地。孙元良曾在日记中记载:八一三前夕,奉令率部自驻地乘火车到真如车站下车,增援上海前线,但我应于情况,独断将部队开上海闸北车站,恰恰赶上迎击敌军的侵犯,还击敌军第一枪。
秦汉说:这一战,父亲整整90天没有回家。他的第一任太太带着两个孩子隔河而望。剧作家田汉到前线访问后为父亲赋诗一首:巨弹穿云望塔斜,疆场争夺血如花。环河抗日同艰苦,两月将军未过家。开战第八天,88师264旅黄梅兴旅长阵亡。黄旅长阵亡那一瞬间,父亲孙元良正与他通话,在交待完战事后,父亲和黄旅长开玩笑说:“我等你通话等了很久,我以为你阵亡了。”话音刚落,电话线断了,临时指挥所受到致命炮击,黄旅长当场阵亡。黄旅长与父亲孙元良同为黄埔一期生,他的阵亡让父亲百感交集。
孙元良曾有评价,彼时国军无论在装备、训练、后勤各方面都距现代化甚远。和日军比较起来,当然差得多了。但八十八师仍然坚守闸北阵地76天,他们被日军称为“可恨之敌”。
南京:“一辈子的创痛与耻辱”
1937年12月的南京保卫战中,城外,是日军中以凶残著称的谷寿夫军团;城内,负责防守这一带的守将是刚刚从上海撤退的国军第八十八师师长孙元良。八十八师英勇而激烈的抵抗,让谷寿夫久攻不下甚至怀疑起自己的指挥能力。然而,在日军猛烈的炮火攻击下,城墙再也抵挡不住。
2015年6月11日,南京雨花台,秦汉来到父亲曾经鏖战、遭遇军旅生涯中最惨烈失败,甚至一生倍感耻辱的地方。秦汉感同身受:“对于这场战斗,父亲用‘一辈子的创痛与耻辱’来形容。”南京之行让秦汉思绪起伏,他为解答“南京保卫战中,父亲是否有污点”这段历史的疑问而来。
在保存着最为完整民国档案资料的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秦汉面对着当年的南京地图,听江苏省中国近现代史学会副会长、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研究会顾问孙宅巍对南京保卫战的分析。对于孙元良将军在南京保卫战中的功过是非,史学界、民间评价不一。孙宅巍说:“3名旅长阵亡2名,6名团长阵亡3名,营长阵亡11名,8000余人为国壮烈捐躯!南郊阵地上的八十八军,与他们留守上海的同胞一样,坚守到了最后一刻,阵地失陷,‘非不为尔,实不能也’。”
“78年前的今天,南京城烽火连天,血肉横飞,父亲孙元良和他的将士们所展示出的勇气和信念,令我辈汗颜。中国军人,浩气长存。”在中华门的城楼上,秦汉写下了南京之行的手记。
未能进入父亲的内心世界
秦汉直言,作为儿子,其实自己多年来一直好奇父亲的戎马生涯。“但每每问起他,他都用从没变过的四川话跟我说:你去看书好咯。”
“我很享受这次的重走父亲抗战之路。”在秦汉眼中,父亲骄傲、自负,严肃到有些木讷,“这次重走他走过的路,算是让他原本在书上的形象立体、丰满起来了。”
很多人疑惑孙元良将军1949年去台湾后,为何会去日本谋生?
秦汉回忆:我记得是妈妈和外婆带着我先到的台湾,父亲晚到,一到了就去阳明山继续受训。但那之后,父亲就基本没有担任要职了。虽然他有粮饷,但一大家人要养,家里条件确实也不好。父亲买了不少鸡来养,但后来发生了鸡瘟,亏了一些钱。再后来他独自旅居日本,开了一个小馆子维持生活,自己也擦桌子、收拾碗筷,其实都不像外界说的原来挺神气的将军,没钱了落魄了,他一直觉得这是自力更生,并非不光彩的事。
秦汉说父亲去日本时我还是个孩子,但他回来时我结了婚,孩子都有了,他也老得有点谢顶了。其实一度我们双方都觉得对方挺陌生的。当时我真感觉和父亲的距离很远,我不很清楚父亲内心的想法,我们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80多岁时,我也没那么忙了,我们接触才逐渐多了起来。我很惊讶的是,父亲基本不出门,但天下大事都知道,美国打伊拉克时他还跟我们聊天说美国干得不好。有一件事特别好玩,他80多岁时,习惯每周写一份自己的菜单,其他时间都很平常,唯独星期三写着“要吃肯德基的炸鸡腿一只”。
(摘自7月7日《北京青年报》周海滨 张小玲文)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