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出国还没回来,今天上午收拾完卫生,一个人坐在家里看电视。一位老战友电话通知说,近期举行赴滇轮战28周年战友聚会,问能不能参加?我们同城这些活下来的战友,每年都举办一次这样的聚会,AA制。聚会上的第一杯酒会先敬长眠于南疆的烈士们,接下来会聊自己活下来的幸福生活。
1985年春节前的一天,所在部队接到了赴滇轮战的命令,按计划过完春节开拔。那年我当连长,是个送死的官。由于部队与岳母家同城,在外地工作的太太专门请了假,带着2岁的儿子回到娘家,一家人过了个团圆节。这个春节过的很不轻松,岳母偷偷流泪说“毕竟是打仗,子弹不长眼呀”。太太为了安慰母亲,就说“正因为子弹不长眼,才不一定打着你女婿,你就放心吧。”为了不使春节过得太闷,我也强颜欢笑。但我心里明白,如果在这次去前线“光荣”了,这就是跟太太和孩子过得最后一个春节了。
部队开拔那天,我理了光头回家告别。这是部队的统一要求,为的是头部受伤后好包扎。太太抱着儿子把我送到路口,本来都没有事,可一阵风把我的军帽刮掉了,露出了理得光光的脑袋。2岁的儿子或许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大哭起来,两只小手试图挣脱妈妈的怀抱,喊叫着“爸爸!爸爸!”我那不争气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我不敢再回头看儿子和太太,骑上自行车跑回了部队。部队乘汽车、坐火车再转乘汽车,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到达了临战训练驻地。
到达驻地后,部队便开始了艰苦的临战军事训练。连队指导员是东北人,每到星期天,我们俩都会督促官兵给家里写平安信,连队干部带头写。上阵地的最后一个星期天的午饭后,我散步来到村边,听到有人在唱《十五的月亮》,走近一看是指导员。他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怀里抱着个录音机,在边唱边录音。见我来了就说“咱哥俩一起唱吧,录两盘磁带寄回家去。如果我们牺牲了,也算给她们留点念想”。我们两个对着录音机,又是唱,又是说,一直录到两点多。回到住处又赶忙写好遗书,吃了晚饭便带着全连悄悄的向阵地急行军。
上前线之前,我跟太太有过约定,每周我都会给她写两封平安信。如果她能按时收我的到信,就说明我活的好好的,如果收不到信,说明我可能“光荣”了。我跟太太说:“作为军人,在和平时期能有机会上前线,真刀实枪的保家卫国打一仗很荣幸,能亲手教训一下那个吃里扒外的邻居,也算为国人解解气。如果我牺牲了,你要带着孩子再嫁个好人家,帮着把儿子带大就行。”但太太还是那句话“子弹不长眼,我就不信非得打着你,完成作战任务给我活着回来!伤了,残了我都养着你。”
原定我部在前线的作战时间是半年,加上临战训练和战后休整正好是一年时间。谁知临下阵地前,又突然接到延长作战时间半年的命令。云南南部是热带气候,夏季多雨,难得见到太阳。边境线位于高山峻岭之间,一条简易公路像蛇一般围绕山间,部队前运后送都依靠这条公路。就在接到延长作战时间命令不久,接到后勤部紧急通知,说因下大雨,公路多出塌方,其中一座桥梁被冲断,要恢复通车需要时间,让部队节省弹药和粮秣。
谁知这座公路桥一修就是20多天。那个年代没有手机,在阵地上更无法打长途电话和电报。我照例每周利用战斗间隙给太太写两封信寄出去,但一直未收到她的回信。我知道收不到信是桥梁中断的缘故,但太太不会知道这个情况。心想这下完了,就和指导员说,“老婆不会以为咱光荣了吧!要是急急忙忙改嫁了,咱不成了光棍汉了?”指导员笑笑说,“嫁了好呀,立过战功的人,回去再找个18的也不难”。
20多天后,我一次收到了太太的4封信,赶忙拆开最近的一封看完。出乎我的预料,聪明的太太并没有因为20多天没收到平安信而发毛,而是很快就通过部队留守处得知了前线的情况。在信中,她还是那句话:“子弹不长眼,不一定就找我老公”。看完太太的信,猫耳洞里我,又轻轻哼起了那首最爱的歌:“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文/天田新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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