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山海经》漫长的十八卷，没有邂逅凤凰浴火重生的靓景。莫非这个故事，生来就是一朵浮云？也像我眼前这座失去了彼岸的古桥？谁说只要耐得住寂寞，这座桥戴着自己的孤独，也能长成一帧无价的中国画？

话说这座古桥，大名叫“凤凰桥”，现位于浙江湖州市南浔区练市镇东边，一条无人注意的小路上。因为这条不太长的蜿蜒小路，已经成为绝路，连对岸的一片农田，似乎弹指数年，也没有想到要过河。所以，古桥的另一端，堆满了枯枝残叶，仿佛步入了春秋战国时老子的小国寡民，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湖州市文物局于2003年8月，将此桥列为湖州市文物保护点。湖州市人民政府又于2011年2月，再次公布确立该桥为湖州市文物保护单位。作为古桥，已经名正言顺。古桥原名长庆桥，相传为唐朝名将尉迟恭所建；清康熙年间(1662-1722)重修。桥为单孔石拱桥，长24米、宽2.9米、高7米，上下各有踏步27级。拱券石采用纵联分节并列砌置法；肩墙采用靴钉式砌置法。肩墙用二对系梁相连。凝视眼前的凤凰桥，绕藤悬葛，绿意葳蕤，苍劲悠远，好像一位历经沧桑，依然充满激情的老人。

屈指算来，即使是康熙年间的重建，至今也有三四百年，更不要说遥远的唐朝了。这位已经像老人一样的凤凰桥，面对“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司空见惯的旧景，既荣幸生在这江南六大水乡之中，但又恨现在桥下无路，辜负了悠悠绿水赠送的一片深情。虽然鲁迅先生在《故乡》里曾经说过：“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虽然“桥归桥，路归路”。而现在此桥竟然无人来走，还加上另一端付诸阙如，不仅失去了彼岸，还失去了桥的价值，激情有什么用？！

如果现在有只凤凰，想“大隐隐于市”，在这里的孤独中涅槃，是否也会有传奇？请听听郭沫若当时是怎么说的吧。《凤凰涅槃》，是郭沫若在1920写的一首诗名。他在其中说：“凤凰每500年自焚为灰烬，再从灰烬中浴火重生，循环不已，成为永生。引申的寓意：凤凰是人世间幸福的使者，每五百年，它就要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世的祥和与幸福。同样在肉体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和磨练后，它们才能得以更美好的躯体重生。”

或许，才高八斗的郭沫若，其杜撰的凤凰，可以浴火重生。但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凤凰桥，能不能重生呢？先说说何谓涅槃罢。查《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说：佛教用语，指所幻想的超脱生死的境界，也用作“死”（指佛或僧人)的代称。作为一种超脱生死的幻想境界，涅槃似乎太神性，很难找到它的国境线。思绪飞得高与低，只有内心是否辽阔才知道。而生也好，死也罢，应当是一种客观的状态，超脱或许只是一个遁词。

架桥铺路是实事，按照佛教，也是一件胜造七级浮屠的功德。桥上有人走，是种积德布爱。桥上无人过，还奢谈什么超脱什么境界？所以，古桥毕竟是座桥，无须选择超脱，更谈不上浴火重生。尘世的精神，也不会像民国新月派的代表诗人徐志摩在《再别康桥》里所说，能够“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尘世毕竟有赤橙黄绿青蓝紫；有酸、苦、甘、辛、咸，五味杂陈。

人生自古谁无死？！从生到死，本是一个过程。人是过客，桥也是过客罢。谁说生死的价值，一定要用司马迁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来检验？看破尘世的风风雨雨，不仅有东方曹雪芹的半部《红楼梦》，还有西方多次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法国作家米兰·昆德拉创作的小说《庆祝无意义》。《庆祝无意义》的含义，似乎与《红楼梦》里跛足道人的“好了歌”一样，异曲同工，灵犀相通。它们揭示的妙谛，能说不是时代的一种进步吗？！

我仿佛突然走进了一个梦；走进晚唐诗人韦庄的《菩萨蛮》：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在“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中，不仅要咀嚼“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的感叹，还要品读宋代诗人王观的“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的顿悟。

我终于看清，这不是座在水乡失去彼岸的凤凰古桥，分明是一条藏在《周易》深处的青龙，也是中国神话一个无名的断章。不用八卦，也不管这条龙在田，还是在天，我只想轻轻地问一声：你与你们，何时也能步入那个叫做上海韩湘水博园的地方养老？你们谁不想再活500年？！

              稿于2017.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