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知道了,那时候,冬天里院子的男人们没事干,闲。
没事干,正当年,便应了那句老话:饱暖思淫欲,人闲造人忙。
可那时院子里的几个小P孩,哪里会懂这样的道理,都觉得这是一件神奇的事。
神奇在于,小伟,阿娇,我,还有后来的夏季,我们是同一院子里几个同年同月生的女孩。小伟26日出生,阿娇30日,我31日,夏季的生日则在28号。
如今把生日倒着往前推,可不,三月里天还寒地还冻,男人们出不了野外。
出不了野外,在家呆着。男人们表面闲着,心里明镜似的清楚,等再过一个月,雪刚化花未开,就是分离时。这一分便是大半年,纵然有十万分的不舍也挡不住工作的必须。
那个年代不讲爱,不能爱。
可明里不讲,保不住暗地里讲;白天不讲,保不住黑夜里讲。三十郎当岁的大男人们白天大咧咧地吆东喝西,晚上却都抵不住心中的念想,个个温存起来。
温存的结果,自然是一院子的小孩,一个接一个的来,前生后继。特别是小伟,夏季,阿娇和我,四个人的生日,仅隔六天。
我们这几个的出世赶上隆冬腊月,到处都是文攻武斗。地方医院早就形同虚设,医生们不被批斗已是万幸,哪里有什么班可上。好在对面的军区总医院仍是世外桃源。阿娇,小伟和我,都在那里出生。夏季是后来的,不知道她在哪儿出生,只知道她的亲妈,是难产死的。不是生夏季,是生夏季妹妹时难产。
从记事起,白白胖胖的阿娇妈见我一次就说一次,说得我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阿娇本来应该是妹妹的。她早产,提前半个月出世,所以身体那么弱。你是足月的,比预产期还晚了几天呢。”
阿娇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秀秀气气,还有一双十指尖尖的纤细玉手。每天每天,阿娇妈都把阿娇的两根细细长长的小辫子梳得整整齐齐溜光水滑。
在全民小孩皆脏乱差的年代,像阿娇那样被妈妈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女孩,不可能不沦为小孩子的偶像。更何况,阿娇的爸爸,是一名解放军。阿娇家的门上,悬有‘光荣军属’的牌牌。阿娇自己,藏有好几枚闪闪发光的五角星,都是阿娇爸爸给的。那光芒,刺得我睁不开眼。
所以,阿娇妈一说这话,我的负罪感立马从脚底升到头顶。
我忍不住用心看自己。红扑扑的脸蛋,健壮的体格,蓬乱的短发,脏兮兮的衣服。我是该当姐姐的,个头比阿娇大,身体比阿娇好,吃嘛嘛香,无病无灾。而人家阿娇,只吃了两颗洗干净的葡萄,马上就上吐下泻,住了好几天的医院。同样的葡萄,我吃了几串,什么事没有。惭愧,连小孩子也懂的。
说起阿娇的皮肤,阿娇妈很自豪:
“我的奶多,阿娇吃不完。吃不完的奶,我用来给阿娇洗脸。诺,阿娇的皮肤就这么白白嫩嫩了。”
我连忙问我妈:
“我出生的时候是不是也吃你的奶?是不是你也奶多得我吃不完?”
回答自是不耐烦:
“生你的时候我有乳腺炎,你是吃牛奶长大的。”
吃牛奶长大的我,就像一头小牛犊,在院子里与其他的牛犊子们共生共长。饿了,回家吃饭;饱了,出来傻玩。
阿娇不是这样。
阿娇妈从来不让阿娇和同龄或是比她小的孩子们玩。阿娇妈说了:
“和比你大的女孩子玩,你才会聪明,心智成熟。”
聪明,心智成熟的阿娇果然读了大学,上了研究生,完成了博士学位,在一家出版社做编辑,还有没有更高级的职称,我就不知道了。
而我,到现在有时候还会梦见阿娇。
只要梦见阿娇,我必会从梦中惊醒。醒了却不知身在何处,只有一身的冷汗。
梦里的那场考试,我又考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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