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母亲去世两年了。清明将至,再读此文以祭之!
母亲病了。虽然母亲只有62岁。
母亲临终前半个月,对我说,她想回老家看看。我知道,那里是母亲一生的牵挂。那里有她和父亲亲手建造的一砖一瓦,亲手培植的一草一木;有她的远亲近邻;更有父亲的身影——在她的心里,父亲没有死,一直住在家里。
回家后,母亲各屋转了又转,最后蹒跚着在大门口站了许久。
在陪伴母亲的最后时光里,没人的时候,我们经常就默默地坐着。我不言,母亲亦不语。我随母亲,感情内敛、不善表达。但我们心里都明白对方想些什么,想说些什么。有时,我打开老旧的电视机,想排遣屋里的沉闷。母亲就默默地躺着,静静地听着,浑浊的老眼呆滞地睁着,一声不响。我知道母亲在想什么,母亲也明白我的心思。
——几十年来,我们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记得,儿时的我娇气地喊娘叫娘娘。伙伴们一和我打架,便排着队,学着我的腔调,一个劲地丢我。我童稚的自尊受到猛烈撞击。从此,一直到6年前,我35岁,30年我没当面喊过一声娘。母亲从来没有强迫我。我和母亲彼此心照不宣。
母亲腹水,腹胀得厉害,弯不下腰。我端来热水,为母亲洗脚。看着自己挺拔、粗壮的手掌托着母亲皲裂、浮肿、蜡黄的双脚,我的眼泪就来了。从那以后,我再说为母亲洗脚,母亲一个劲地摇头。
母亲临终前两天,大小便失禁。我用温水小心地为母亲擦拭,母亲执意不肯,最终也没有擦完。我忆起小时候,年轻、高大的母亲常常为我洗脚、洗澡……
母亲临终前一天,非要下床解手。我知道母亲只是想下床活动活动。我想满足母亲的心愿。刚下床,母亲晕倒了。我紧紧抱住母亲,就如同当年母亲紧紧抱着我一样。只是那时母亲满怀的是希望,而此时却尽是离伤…… 我知道,今晚母亲不会走。他还要陪伴自幼胆小的娇儿度过这漆黑、孤独的夜……
第二天,母亲清醒过来。妻子、女儿来了;妹妹也来了。母亲因兴奋而浑浊的眸子亮堂起来,只是再无言语。
正午刚过,母亲就默默地走了,没有一字遗言。但我知道,她分明已经告诉我们活着的人,要学会珍惜,相互关心、照顾;我也知道我肩头的责任——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女儿、妻子、妹妹都是我永远的爱。
母亲走了,留给儿子的却是无尽的哀思和无边的自责——子欲孝而亲不待。
母亲给了我这一辈子,我却只为母亲洗过一次脚,擦过一次身;母亲给了我这一辈子,我却只喊了母亲几年娘……
愿娘在地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