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栋：蟋蟀低唱，黄栌发布了秋天的主权｜诗同仁

原创 诗同仁 诗同仁 2022-04-02 11:57

蟋蟀低唱，黄栌发布了秋天的主权
李栋
李栋（1969——），山西太谷人。山西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1992年发起创办太阳谷文学会，2010年起触网写诗。组诗偶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诗潮》《草堂诗刊》《山西文学》等，曾获得第四届、第六届晋中文学奖诗歌奖。

山中记
鸟雀在山中，有不为人知的快乐如溪水，自顾迁往他乡我们从沟底辗转多时，顺着鸟鸣才找到登山步道草丛里蟋蟀低唱，新栽的黄栌两天前发布了秋天的主权是的，昆虫和植物才是这里的主角我们攀上高处，只为望一望远方澄澈如果幸运，能够看到对面山顶卧佛安眠，两株摩龛古树下，石桌、石凳还有数位青袍长发，侃侃讲古的人如果目力够好，也可能分辨出一人参禅，两人论道，还有一位跌足散发，将一碗新酿的汾酒举过头顶宣称长河落日，不过古道秋风

镜中
霜连着雪，落在柴垛上木头有了双倍的寒凉大雪之后，院子里恢复了秋天的大部分场景，包括主人包括朋友们常坐的那几把椅子他们有多久没来坐一坐？门外是一条小巷，好久听不到踢踢踏踏的足音了镜子里，只有一个老头，叼着烟卷背对星光下，虚掩的门

牙疼 牙疼三日，先是嚼碎花椒转移某颗龋齿与生俱来的苦
然后吞下非黑即白的药片安慰一生平庸的命运
最后放下姓名、情爱、持续失业的焦灼使骨肉安详，不再失控

三间房
车往南开，越过平原和峡谷几名戴安全帽的工人一边抽烟，一边倒退着走远远处是几排鸡舍两个推着小车的妇女，头巾鲜红正从草垛后转出来眼前是一条隧道，火车一眨眼就到了大山的深处像传说中大力的甲士，扛着山峰在走再有四十分钟，列车将停靠在三间房的小站那里山高、林密、有条穿城而过的小河如果大雨将到，会有蜻蜓低飞燕子抄水；如果恰好天晴桃花开满左岸，一座小桥、两副碗筷相拥而泣的人一站就是多年
 致
一年不下雨，要河床做什么汾河几近空置谁把晋阳湖填满？——一个月后，你还不来这三千亩春天，只好白白地闲着

山居 林间安逸，去年拍电视留下的碉堡，已在风声中成为民宿墙上的白石灰落了大半依稀传出攻坚时密集的枪弹声雾霭从远处漫过来辨不清此山还是彼山枯藤缠绕山腰，有一两条越过溪水，仿佛要进入林地眼前这些柞木，盖过房，烧过炭大部分时候作为栅栏把牛羊圈在一起，以防走丢牧人如天空中的星星有时隐没，有时晾出发黄的羊皮袄

的卢
身后有追兵，往前即是悬崖大河冰冷，泅不得前世溺水的人马儿啊，你我一生飘零终落得眼前之险境也罢，事已至此容我甩鞭、下马、取出行囊里的一壶浊酒，半拉锅盔邀清风对饮，看月色几分崖边人迹罕至，有的是裹腹之柴你且去饱餐一顿酒酣时，我俩纵身一跃管他铜雀春冷，管他汉家基业

罂粟
犬吠是黄昏的一部分往往又被更深的黑夜抽离使得山脚收割后的旷野显得更远星光下，牛羊反刍像在回味牙齿断裂的喀嚓声而白天晒透的土墙，入夜并不比树顶空巢多一些暖意——我们从山上下来沿街叩问满客中的鸡毛店可有一把麦秸草容留两只错过云榭的白头翁？

盗墓的人
田土荒芜到抽不出枝条是黑夜，给了落日暂时的休眠乌鸦在树上，不断喊出喉咙里的哑雾霭居空，像这星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所期待的月亮并没有升起也没有一颗星星，落在汾河的流水间而爱与丰收，像一丛杂草埋没于岸边犬牙嶙峋的怪石中这么多年，石头缝里种豆，荒原上求生我越来越像满岁的婴孩，学着走路练习从贫瘠的土地上，钻木取火仿佛一个盗墓的人，沉醉于洛阳铲低头向下，攫出唐朝的雨，大汉的星辰

乌鸦落在树上
洪水后，养殖场成了废墟只有一段旧篱笆完好地立着，像是念想里突然多出来的一部分
 下雪之前
天就要黑了。我在地头装好最后一车萝卜和白菜这些平淡无奇的植物将帮助一家人渡过漫长的冬天三轮车是父亲留下的遗物在他死后，我又用了差不多五年我常常在傍晚收工的时候坐在父亲生前坐过的石头上抽烟、擦拭农具、倒出鞋窠里硌脚的小石子夕阳总是这时候落到不远处的树林里那里长眠着我的父亲和长兄冬天马上就要到来，下雪之前我还有一些时间，陪你们在冷风里坐一坐

马厩
镜头里是匹驽马，低着头嗅蹄子边的干草
顶棚垂下只胖胖的蜘蛛丝线明亮，正好穿过墙角斜着的木车轮
雨从檐头滴下来先是几条线，后来是一张网
一个衰老的人，倚在柱子上仿佛眼睛很多年

仿佛我
我越来越厌烦于热闹的市集行人拥挤、市声嘈杂，或大或小的演说家风行于世偶尔喜欢黄昏，风不动、鸟不飞在巷子口，与袖手的街坊唠几句陈年旧闻。冬夜漫长我一次次沉醉于故纸堆中那些找不到出处的民间俚语不见帝王将相，也无才子佳人常常是东家三颗瓜，西家一畦韭甚至有明朝的某只蟋蟀竟然化身为人，去了另一个时空倚角而鸣。仿佛我

琴音
琴声是忽然传来的那时你在读一封信，信中说到芦荻说到去年秋天的那场雨
你起身去看那丛荻花一日不见琴声里只有纷纷扬扬的雪

若非
若非菩萨慈悲中包含了善意断不会有人辗转千里由山脚匍匐到顶，请一场法事讨两杯粗茶也不会有不甘心的人于下风头，暗藏了口角掐诀、念咒，拘两条大蛇玲珑塔总会倒掉，桥断之时山归山，路归路老者拄着的竹杖，多年后开出花来

黎明
汾河水淡。风中走失的人迷醉一把酸枣，始终不愿意回头他说清晨是一匹香槟色绸缎起于柞树和蚕也有另一截枯枝样小路，顺着流水领一队白鹭起飞在冬天，航行类比雪山上的日出总有某些事物瞬间被烧红也许是可燃冰，也许只是一些空洞的词语反复被惯性敲击而颤栗仿佛桑麻，仿佛纸

彼时
彼时壮年将尽，日光衰老其势不能晒透汾河薄冰下游土厚，刚刚从洪涝之灾中逃出来上游已于秋后干涸，只剩下这一汪流不动的湖水野钓的人提着一口气，仿佛怕把石岸坐穿鱼虾甚少啊，而驿路阻隔至今望不见回头的暖风谁能够骑一匹快马把这一对锦绣灯笼，挂上悬铃木枝头照着平阳的舜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