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仅土傻穷，而且还土傻穷装

五一小长假，放下工作，先追剧玩儿。天天和一帮小孩子打交道，跟各种奇奇怪怪可气又可爱的问题过招，日子有趣儿也忙乱。追剧好，看人家的生活，清清爽爽门儿清，觉得自己高屋建瓴火眼金睛，以此作休闲解压状。

追的是正在热播的《欢乐颂》。好看！五个女人一场戏，个个都是生猛典型：混世魔王曲筱绡，齐天大剩樊胜美，海归三高女安迪，职场小劳模关雎尔，土傻穷天真妹邱莹莹。比较遗憾的是，这五个女人都是“小女子”，最大的也才30出头，不经我这样的中年老大妈看。怎么看，都很难有代入感。

但还是自然而然会问自己：我像谁？我能成为谁？

答案很悲催。

首先肯定成不了曲筱绡。这家伙精灵古怪有一点儿像黄蓉。那价值观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地给你扇过来，让你猛醒：哦，原来还有这样的思维方式！这样的活法！什么歪理在她那儿都理直气壮，真理一般不容怀疑。跟曲筱绡一比，觉得自己活得太较真，太僵硬，太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太软趴趴。再一琢磨，人家能活成这样，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人家一出生就在终点线上，根本无需跟一般人在起跑线上折腾。家大业大爹疼妈爱，有当混世魔王的家底儿，固才能自由率性无法无天。这丫头不是人是妖孽，换做你我，天天得为油盐柴米操心的你我，作孽容易成妖不行啊！

然后更成不了安迪。这女人高颜值高智商，学生时代跳级就像跳跳棋，那脑瓜子就是一顶配电脑，哥伦比亚博士，华尔街精英，一路秒杀各路男神女神……像你我等，当年考个最次的师专都拼了全力，至今说到数学物理还背脊骨发寒。你能活成她那样儿？

樊胜美呢，其他的缺点不说，但得承认人家就是长得好。年过三十是有点儿尴尬，但是肌肤依旧如雪，美发依旧如云，明眸善睐，巧笑倩兮，十年前的老同学依旧为她神魂颠倒，心中藏之，无日忘之。所以人家虚荣也好，虚伪也好，但也总有美貌垫个底儿。像我等相貌平凡女子，连靠脸作死的资本都没有啊！

甚至那个一脸苦相，活得战战兢兢，唯恐被上司一点儿唾沫星子淹死的在世界500强做实习生的小劳模关雎尔，咱也比不了。人家虽不是名校毕业，但外语奇好，算术业有专攻。虽不是出生于大户人家，但也是小康人家的掌上明珠。父母恩爱，对这个女儿，不仅家教甚严，也慈爱有加，生活上的关心不用说了，还时时刻刻准备冲上来帮助女儿堵上各种枪眼。关关父母给力，大后方稳定。我们呢？我们能比吗？咱在学业上可有傲人的学科？在生活上可有这样无需操心的“后勤部门”？都没有！所以，关雎尔尚且活得小心翼翼，何况真真一穷二白的我们？

看过来看过去，就只有那个最不让人待见的邱莹莹，和我等还有些相似。仅仅有些相似罢了，连这条“小蚯蚓”，也有不少地方胜过我们。

先说像的。即所谓土傻穷。我们跟邱莹莹，一模一样。

土和穷是自然，因为无背景。起点太低，视野狭窄。邱莹莹是小县城或者小乡镇普通人家的女儿。父亲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给人修车，工作场所经常闹得连电话也没有办法打。母亲一直没有出现，肯定是上不了台面的普通的家庭妇女。爸爸也疼女儿，但跟关雎尔的母亲动辄就要女儿回家不一样，他却是亲自上阵苦口婆心告诫女儿“回到老家”肯定没有出息，激励女儿务必要在“大城市”混下去。邱莹莹于是在大上海死撑，险情一个接着一个，拼得很辛苦。

这个小姑娘，是一个底层家庭借以打开外面广阔世界大门的唯一一把钥匙。她身负重任，压力不可谓不大。

这跟我们大部分人是一样的吧。故乡和原生家庭给予我们的其实非常有限，这个“有限”禁锢着我们的视野和胸怀，我们不仅形象土老帽，关键是只能带着穷人的思维方式走向生活。见识的短浅让我们尴尬人常遇尴尬处，经济自是常常捉襟见肘，做人更是笑话连连。但我们必须拼搏，别无选择。我们的读书，从来不仅仅为我们自己。我们拼闯的背后，或者有一个樊胜美那样的家庭随时需要我们补给，或者就是有一个关莹莹父亲式的希望压在我们肩上。总之，那都是一个家族的成长之梦。我们没有大后方，没有退路。我们是过了河的卒子，除了向前，往后退就只有死路一条。

先天不足的土和穷，自然而然带来的就是“傻”，就是“二”，跟故事开始时候的邱莹莹一样。

非名校出生，也没有显赫专业和突出才能，只能在普通小公司的办公室当文员，在单位里是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而且，在一群又一群的人精当中，挣脱不了来自小地方的局限性，智商低，情商浅，大脑永远少根筋。平时说话无遮无拦，天一句地一句，逻辑混乱或者不讲逻辑，不仅伤人不知，连伤己也回不过神来。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给点儿爱就癫狂。遇到白渣男，旁边朋友都看得明明白白，一个榔头一个榔头给她敲下去，但她就是糊涂，怎么说都看不见。出了问题除了哭，也不知如何应对，关键时刻破罐子破摔，为了一己尊严拼个鱼死网破，最后搭上感情搭上身体搭上工作，输得彻彻底底，差点儿把自己推进了绝境。

连续剧前半段儿的邱莹莹确实不让人待见，甚至让人瞧不起。但我看着这个在大上海跌跤跌得鼻青脸肿的傻姑娘，一点儿都讨厌不起来。她跟我们何其相似啊！阅历决定了智商，社会地位造成了情感饥渴。人家给个肩膀就以为拥有了全世界，迫不及待全副身心地回应……换个角度看，邱莹莹的傻，是因为她太渴望拥有爱的安全感，太渴望能有一个人可以相伴风雨大上海。我们未必都遇到了莹莹遇到的那白渣男，但在其他事情上，是不是也有很多因为见识太浅，渴望太烈而导致的飞蛾扑火般的付出而一无所获呢？

想想初初走上社会的那些年，我们自己也长期缺心眼，“渣”得厉害啊！

而且，关键是，比之那条“小蚯蚓”，我们活得压抑得多。

邱莹莹傻是傻，但有一点儿可爱，那就是快意恩仇，快意人生。爱，就爱得轰轰烈烈，无所保留。爱错了，就大悲大痛大哭大闹。不同意你的意见就红了眼睛直着肠子争一回，知道错了就匆匆忙忙诚心忏悔。该拼命的时候舍得用命去拼，有啥想法了即刻上窜下跳去尝试……这丫头，其实也是一个混世魔王，只是有点儿无知者无畏。如果她出生在曲筱绡家，未必就不是另一个小妖孽。

邱莹莹傻得干脆，傻得清爽，傻得亮堂。所以，在五个女孩儿中，她最穷最倒霉，但也就是她活得最简单最阳光。她少算计不遮掩，少顾虑不纠结。这个傻土穷，倒霉透顶了也并没有腐臭，在高大上的朋友面前也从不低三下四。哪种环境哪种状态，她都一样喜庆欢乐，真实自然。而且，慢慢的居然也因傻生慧，靠“傻”而生成的独特行动力，获得了新的工作，创造了新的生长机会。

我猜测着就她那智商，怎么奋斗，大概也成不了首席CEO安迪，更成不了曲筱绡，但我想，只要她永远拥有这样的心态和行动力，她的土傻穷会在岁月的砥砺下渐渐有所变化。这个姑娘的干劲儿和心态，不会让她永远“穷”。她就是永远进不了安迪那个阶层，但也应该能够在自己的阶层中如鱼得水，获得快乐。

想想自己和周围的朋友，大部分都只有邱莹莹的命，却没有邱莹莹的爽直欢欣，结果就活成了关雎尔那样的状态——低眉顺眼，勤勉刻苦，不敢越雷池一步。打碎了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吞，跟人哭一顿的勇气都没有。一层一层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端着装着，外表咋一看都人模狗样，走进内心才知有大苦大难不敢表露一丝一缕。亦如美人樊胜美，一直似乎锦衣玉颜小心翼翼走在生活的钢丝上，但内心何尝有过真正的安宁。

就是这样，我们不仅傻土穷，而且是傻土穷装。装的时间长了，那个真实的自己根本找不到了。我们成了社会流水线上的标准件，不敢有表情，不敢越雷池半步，方方正正圆圆滑滑一个模样。

我们未必比关莹莹聪明多少，但比她活得累多了，假多了。

再回来看安迪。安迪是有才有貌有智慧，有很多很多的骄傲，从世俗的标准看，她已经在社会成功链的高端。但她幸福吗？她快乐吗？这个女子，哪怕是受了最高等的教育，更经历了高端的职业历练，但似乎这些，都无法弥补与生俱来的孤独感，高学历和高智商没有办法把她从童年的阴影中拯救出来。安迪是一个典型的成功而不幸福的形象。现在很多人，以为挣得了钱得到了外部的认同就是幸福，其实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成功能够让人获得快感，但是不一定能够让人有幸福感。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甚至有的人，成功越多，离幸福越远。

看到安迪在灵魂挣扎中常常痛苦得不能自拔，只能靠高强度的工作来遗忘，来麻痹自己的时候，我觉得，倒是关莹莹活得简单，活得洒脱。如果抛开世俗的标准，回到生命的原点，辩证地看，土傻穷和白富美之间，没有绝对的谁输谁赢。不同的人生都在经历属于自己的苦难，走到最后，谁的心灵最安稳和平和，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所以，安迪和关莹莹，可比也不可比。人生的丰富使然，生活的复杂使然。

做安迪，做曲筱绡，大部分人没有那个先天条件。做关莹莹，倒是有可能。土着傻着穷着，不装，一清到底，欢腾到底，也是一种活法。不怕出丑，放开自己，大大咧咧开开心心，不纠结不抑郁，喝一杯水也开心，吃一颗糖也快乐。我们可以不太成功或者不成功，但我们还是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喜悦。

每个人都在弹奏属于自己的《欢乐颂》的主题，不必羡慕别人。“关莹莹”是大多数人的起点，做好关莹莹，开开心心从土傻穷开始，好好活，好好成长吧！

（2016/5/20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