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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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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书院心圆明(6):小米饭养活我们长大

(2014-12-01 05: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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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

挣扎

苦难

热爱

周三。

每个周三,我都比较辛苦。我要在两个校区之间奔波好几个来回。圆明书院初建,各种设施设备还不完善。部分课,必须在本部上。书院离本部,刚好一公里。如果坐公交车,恰好一个站。我或者骑车,或者走路。我更愿意走路。清华对门,就是圆明园。走上附中的天桥,放眼望去,圆明园内总有万千风景。树高池阔,万物妖娆。我爱极了京城那渗透进了骨子里的大气。

在初冬的季节顶着寒气,踩着一路的金黄往前走,爱步行的我,感受到的妙处不可与人言说。

第二节课一下,我就往书院赶。中途只有15分钟。我不能走太慢。

一路人很少。北方的马路太宽阔了。只要不在车行高峰期,这一带,还显得有些寂寥。刚过圆明园东门,就看见一辆面包车停在路边,五六个城管,都是敦敦实实的小伙子,牛高马大的,帅帅气气的。一伙人,气势汹汹地下车来,像个小小的黑社会团队。他们径直走向路边的一个小地摊——这一带,常有农民工的小地摊,买点袜子手套什么的,都放在地上的黑油布上。守地摊的多半是中老年农民。黑黑的脸,笼着手坐在地上,在寒风中瑟缩着,向来圆明园游玩的游客兜售一点儿小东西。买的人自然是不多的。他们便经常无聊地不断去收拾和摆放油布上的那点儿可怜的商品。每次路过,我都觉得难过。这样年纪的老人,这么寒冷的北方的天气,无论如何,也不该待在路边啊!

但今天,我看见,亲眼看见那几个城管直冲冲地向那地摊杀去,好像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卷了那油布,提了就走。那点儿商品本就不多,在高大魁梧的城管手里,像一只不重的鸡。他们几大步便回到面包车旁边,把东西往里一丢,一伙人就上了车,吆喝着要离开了。

但那瘦缩的老人在原地木木地呆了一会儿,突然便大叫着冲了上去。他把自己的身体卡在驾驶室的门边,不准车开走。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哇哇地大叫着,手舞足蹈,绝望悲切。那些城管在车上拼命地把他往外边推,往地上拽,他死也不松手。只是依旧全力挣扎,拼尽全力哇哇地大叫。每一声,都抓着我的心。

我站在路边,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我想冲上去,想去帮助那老人。

那几个城管奈何不了那个老汉,其中两个便跳下车来,一个扯,一个拉。老汉自然抵挡不了,很快就被拉离了面包车。车扬长而去。两个城管依旧像拧着一只鸡一样把老汉扔在路边,追着那车子,得意洋洋地去了。

我掏出了手机,想拍下那一幕。但一看时间,离上课只有一分钟了。

我急匆匆往书院赶。一边走,一边哭。

我突然觉得,北京大得那么空旷,那么阴森。

 

那天,正好孩儿们主持五分钟微型课,讲梁晓声的《第一只笔》。讲到高潮阶段——

   

    我仰起脸看他,不由得愣住了。”……原来是母亲。雨水,混和着汗水,从母亲憔悴的脸上直往下淌。母亲的衣服完全淋透了,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显出了她那瘦削的两肩的轮廓。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望着母亲,母亲望着我,我们母子完全怔住了。

 

小小的孩子已经被应试训练成熟手了。小老师一上来就是让大家分析用了什么修辞方法,表达了什么感情。

我说,孩子们,停一下,这一段,先读,好不好。

第一个孩子起来读,很认真,但读得很轻快。

我说,孩子,母亲在狂风暴雨中拼尽了全部力量拉车啊,她会那么快,会那么轻吗?

孩子又读,放慢了,有进步。

我说,孩子,这是全文的高潮啊。那么重的车压在母亲的身上,母亲把命都要搭进去了啊。我却伸手向母亲要钱,那一刻,该是怎样的震惊和难过。你得把那沉重,那些心酸读出来啊!

又一个孩子读。慢了,重了,但没有心酸。

又一个孩子读。有了动作,有了表情,挣扎着,呼喊着,像一个小演员在表演。很好了,但还是不够痛。

不能怨孩子们,他们怎么可能读出来呢?他们哪里知道在狂风暴雨中下苦力是什么感觉,他们怎么知道为了一只钢笔需要拼了命是什么感觉?我说,我来读。

于是,我读。

读完,全班掌声雷动。所有的孩子,都眼光灼灼。老师,你读得真好,真好!

他们不知道,我读的时候,眼前全是父亲的影子。在《知为谁哭》中,我写过父亲。在家里最艰难的时候,为了还上外债,父亲冒险偷偷非法营运载人三轮,被城管追得到处躲。最惊险的一次,三轮从綦江半边街上翻落,飞倒在綦江河边:

   

我似乎又看到父亲一动不动地躺在綦江河边,三轮车压在他身上,七月灼热的阳光压在他身上,半边街上重重叠叠的看客的目光和指指点点压在他身上……

父亲瞒着我经营了三个月,出车祸一次、被追下河一次、被没收两次、车子损坏三次……

最后的结果是,父亲为了此次的“创业”,反亏三千元。

 

 

课下,我经常偷偷地观察圆明书院的孩子,看他们是不是主动地和书院的保安伯伯问好。我们院子里有三位保安,都是东北人。慈眉善目,对我们好,对孩子们也好。日子久了,好像我的大哥,时时刻刻都保护着我,照顾着我。对孩子们也非常精心。我甚至看见他们多次爬上大柳树,为孩子们捡挂在树上的羽毛球。那场面很是温馨。我爱极了这几位保安。每天上下班,总是远远地就向他们大声打招呼问好。

我想做出表率。我希望圆明书院的孩子个个也是这样的。

但很可惜,这样的孩子,不多。

 

在我们学校行政楼底楼值班的一位保安,也让我敬佩。甚至在我来清华附中参加应聘考试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和以前写过的袁雅一样,这也是一位神一样的保安。健康、帅气、热情、谦恭、真诚。你任何时候见到他,都是一脸的欢笑和诚挚。在你想到没有想到的时刻,他都会上来帮忙,像个活雷锋。所以,一走进行政楼,就总感觉热乎乎的,像回家。我觉得,这位保安,简直就是清华附中的形象代言人。

我们年级几个班的孩子每个周都有两天在本部上课。上课地点就在行政楼二楼。他们上上下下,这位保安叔叔都认真地为他们服务,殷勤程度毫不亚于对领导。我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头。我想,孩子们,如果能够在演讲中、随笔中讲到、写到这位叔叔,那该多好啊。

半期过了。我的两个班,只有一班的韩澍同学终于在一次演讲中讲到了这位叔叔。

只有韩澍。一个,太少了。但我安慰自己,有一个,也算好啊。总不至于,所有的孩子,都盲了。

韩澍,是一班的班长,也是一班写作文水平最高的同学。

从此,我更敬佩这个孩子了。

 

现在,每天早上,我习惯了两件事:一是走路上班;二是在街边的小餐馆吃早餐。一个油条,半屉包子,一个鸡蛋,一碗小米粥,一碟油辣椒跳水咸菜。热气腾腾的,很便宜,非常美味。那包子,居然有小时候綦江县城包子铺的味道呢。

我是偶然发现这些早餐店的东西好吃的。除了卫生差点儿,不管是菜品的质量,还是服务的质量,还是价格,都让我喜欢。每天早上,一碗黏糊糊的小米粥喝下去,顿时全身通畅,神清气爽。比那面包牛奶饼干等等,美味一百倍啊!

于是,我对经营这些路边早餐店的农民工们,感恩得不得了。我想,如果他们哪一天回老家了,停业了,休息了,我该有多可怜,我连可口的早餐都吃不上了啊!

我观察着他们的不易:有一家,每天我吃饭的桌子旁边,都用两张凳子拼成了一个床,“床”上睡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天天如此。还有一家,除了在自己的小店面门口忙碌外,还远远地在路边支着一口锅,不断地炸最新鲜的油条。忙碌的大叔手脚极其利落,心有灵犀地不断递给急匆匆上班的人们各种食物,好像从来没有错过。离书院最近的一家,规模最大,连门外的桌子都支了好几张。忙忙碌碌的服务员各种年龄都有,很像一家人。我总想,谁是这个家庭第一个闯到京城来的人呢?这家价格比其他家便宜五分之一,盛小米粥的碗还最大。每次吃完饭,我都忍不住要夸奖几句。那老板娘便羞涩地笑。我无来由地觉得他们应该来自黄土高坡。

是,这些小店,卫生条件都不太好。但我还是忍不住去。不仅是因为食物好吃,还因为,这里有些我熟悉的感觉。

在这里我也经常遇到圆明书院的孩子和家长。遗憾的是一直到今天,也没有看到哪个孩子在随笔中写过这些小店的景、人、事。这些,是多么好的题材啊!

我有些失望,隐隐的。

 

吃饭的时候,老公跟我感叹:今天给高中的孩子上《包身工》。结果,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孩子们觉得,剥削,是有理的嘛。那些工人,就该是这个命嘛。

老公教的是国际高中。他的学生,都是铁定要出国的。

我们相对无言,唏嘘感叹。

 

我常常想:还好,圆明书院,离清华园,还有一公里,一站地。清华园,实在太象牙塔,太高大上了。圆明书院,在滚滚红尘中。孩子们每天上学的时候,会经过一些嘈杂,遇见一些贫困,会看到一些底层的人生。7000多亩比梦还美丽的清华园能够给孩子们很多,而这一公里路上上演的各种人间故事,给孩子们的,也不会少。

我有一个愿望:圆明园,承载着中国最屈辱的历史。圆明书院的文化,本身应该包含着苦难的因子。在盛世北京长大的孩子,应该有机会在人世间的苦难中泡一泡。那么,有一天,他们长大后,才不会忘记:小米饭养活我们长大。中国的魂,永远在底层。真正的精英,必然理解,热爱底层,敬畏底层,并且,终生为改变底层人民的命运而奋斗。

这样,北京依旧很大,但大北京,才不至于,太空,太冷。

2014/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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