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郭大哥,是村里唯一的一户姓郭的。他有个大号(学名),但除了早先的账先生和后来的会计,便很少有人知道。他的那个不雅的叫‘大女人’的诨名,倒是无人不晓。小时候,我也是当面叫大哥,背后叫他大女人。从我记事起,他就是快四十岁人啦。个子不高,体态偏胖、驼背、走起路来八字步,先用脚后跟着地。这种走路的姿态,可能就是‘大女人’这个诨名的由来之处。
郭大哥为人老实厚道,对老少爷们很有礼道。可能是因自幼逃荒要饭,农活干起来不那么利索。我记事起,他就给人家扛活,干些放牛、铡牛草、喂牛喂驴的粗活。由于他从未成亲、光棍一条、没家没业,就不存在每到秋收后下工(岗)的事。冬天里还是铡牛草、喂牛、推土垫栏。白天随着东家吃,晚上就睡在牛屋里。屋里有盘小炕,不时的烧一烧,铺盖虽旧,看来也还不至于挨冻。因为屋里暖和,拉呱的、说故事的也落意到这里。小孩子就常来凑热闹。
年复一年,到一九四六年土地改革,郭大哥分到了土地和一栋房子。常年在外扛活的弟弟也回到家,并娶了媳妇。郭大哥也算有了家业。
是不习惯这种家庭生活,还是什么原因,到了五零年,郭大哥又出来扛活啦。这会儿不是做长工,是零零碎碎到邻居家帮帮工。因人缘好,即使不干活,赶上饭时,不管到了那一家,都会让他坐下来一起吃。因为先前曾在我家做过几年工,觉得人合适,到我家来的次数就多些。
到了一九五二年,农业合作化开始啦,郭大哥又干起了老本行,开始了以饲养室为家的稳定生活。白天喂牛、清扫牛栏,晚上就和牛为伴。年年被评为模范饲养员。
一九六一年春节,我回到了老家。这是人民公社吃大锅饭的时候。尽管只待了三天,我还是到饲养室去看了郭大哥。此时他年近六十,背驼得更重啦,但精神还好。他说,他胃口好,什么都能吃,占了牛的光,喂牛的花生蔓子、地瓜秧子他都吃。这真是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可我看了他睡的炕后,真有些傻眼了。他铺的是稻草,盖的竟然也是用稻草打起来的草帘子。整个铺上,没见到一个布片。
改革开放后,农村生产体制发生了变化,人民公社解体了,饲养室撤了,此时郭大哥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他告别了饲养室,进了敬老院。当我再一次打听他的情况时,知道他在八十六岁那年离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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