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午后,天阴沉沉的,窗外飘着雪花,她像往常一样蜷缩在飘窗的软垫子上,出神地望向窗外,腿边是一杯升腾着热气的白开水,旁边放着一把各色药片,她梳理下滑落到眼前的留海,无奈地瞅瞅这把药片,一阵反胃,这药片是救命的,还是要命的,做医生的她也给不了标准答案。原本她是那么健康的一个女生,原本,她是不需要这些劳神子的药片的,原本她的腿边放着的应该是一杯升腾着热气的清茶,和一本心爱的小说,假如,没有那场不顾一切的奔赴,那么,就不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可这世上没有假如,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无力挽回。关于那场不要命的奔赴,她想了很久,傻吗,固执吗,后悔吗,值得吗,她叹口气,摇摇头,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值得不值得来衡量的。
去年冬天的雪好大,听老人们讲是百年不遇的,也是这样的一个冬日午后,窗外下着大雪,她坐在飘窗的软垫子上,腿边放着一杯刚沏好的清茶,杯口徐徐地冒着热气,碧绿的茶叶在明亮的玻璃杯里浮浮沉沉,她却顾不上欣赏这些,全部注意力都在腿上的平板电脑上,她正跟他热烈地交谈着,争执着,也可以说是交涉着:“我要去找你,告诉我你的具体地址”“你干嘛要来,你来了我又该怎样安置你,我很忙,别添乱了行不….”接下来是她的喋喋不休和他的沉默不语。干嘛要去找他?这不是她的一时心血来潮,原因有二,一是她怕极了世界末日的预言,百年不遇的大雪,难道不是世界末日的前兆吗,第二个原因也与世界末日有关,一个圈子里搞活动,如果还有三天生命,你会想要做什么,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去找他。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见到他。
她其实只有五天假期,她们相距几千公里,她努力查阅着路线,盘算着怎样以最快的速度见到他,飞机是不可能的了,大雪导致很多航班停运,汽车也不行,路被大雪封住了,只剩下火车,如果顺利,她要经历32个小时的车程,期间还要倒三次车才能到达他所在的城市,当然她也不是没想过也许他会到中途来迎接她。从下定决心要走的那刻起,她就收拾好了所有行装,有点小洁癖的她在背包里放进一条干净的床单,想到也许他们会住在一起,她脸红了,她甚至不只一次地偷偷想过,见面后的情形,他会拥抱她吗,也许会也许不会,至少,见了面出于礼貌,他会握她的手吧,想象着自己的手指躺在他宽厚的手掌心里,那种温暖是会传递到全身的,她就悄悄地笑了,瞧,她就是这么傻,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真就是这么傻。
她不是第一次犯傻,谈了四年恋爱的前男友娶了别的女生做妻子,她把多年来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所有积蓄包了个大红包送他,那些积蓄包括她的奖学金,她打工赚的钱,四年来她除了偶尔给父母买些礼物,自己什么钱都舍不得花,她不买化妆品,不吃零食,也没添过新衣服,她说攒这些钱就为了他结婚的时候给他个惊喜,所以,不管他最后娶了谁,这些钱就是为他攒的。妈妈流着泪心疼地摸着她的头,丫头,你要伤心就哭出来吧,你这么善良,老天爷会派一个好男人来保护你的,她没有哭,反而笑了,那时的她很坚强。
她喜欢看书码字,她的业余爱好跟这个社会显得有些脱节,前男友结婚后,她比原来更落寞了,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回到家里就写一些心情文字,发到博客上,慢慢的,通过网络认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当然也包括几千公里之外的他。开始时看他的文字,那种感觉很微妙,有欣赏,有仰慕,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渐渐的,她越来越迷恋他,思念他,他酷酷的,拽拽的,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进行互动,她总是忍不住想要讨好他,读了他所有的文字,改了他喜欢的昵称,每天为他写一篇文字,这些举动并没有把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反而令他有了压力和负担,她发现自己不能再这么等待下去,她要去见他,她知道,这应该是爱了。
她想好了,只要他敞开怀抱,所有的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她不怕天寒地冻,大雪难行,五天的时间也许都会浪费在往他的路上,但还是想要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浪漫,陪他一起等待世界最后的落日,她一直在傻傻地憧憬着相逢的画面。尽管那时他们的相处已步入尴尬境地,她还是执意问他的具体地址,他不出所料的拒绝令她伤心不已,其实现在想想,去了又能如何,见了又能如何,正如他说的,不如不见,免得相思成牵绊,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两个人远隔千里,而是心与心的距离,感性如他,她所有的思念他不会不懂。聪明如他,她傻傻的依恋他不会不知,爱情折磨人的三个绝招“若即若离”、“余音袅袅”,还有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装傻”全部在她身上得到应验,看着回收站里那333篇写给他的文字,她的脸上挂了一丝苦笑,如果不爱,该有多好!
当然那场不顾一切的奔赴还是没能成行,尽管她早早收拾好了行装,尽管她精准地选择好了一条到达他最速度的路线,千算万算,深思熟虑的她还是没有想到,他不肯告诉她自己的具体地址,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他不愿意让她去见他,一切美好的愿望都化为泡影,她的心情一下落入谷底,随时处在崩溃的边缘,一向坚强的她还是忍不住落泪了,进而发展成为嚎啕大哭,为了一个末曾谋面的人伤心至此,是她自己都所料末及的。伤心过后看着镜子里因为失眠黑眼圈大眼袋的自己,不禁心生怜惜,觉得自己真是好傻,为了一个原本不在乎自己的人何苦为难了自己。人生最糟的不是失去爱的人,而是因为太爱一个人而失去了自己,她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是左胸下方却在隐隐作痛,她是医生,仔细想了想那个解剖位置,应该没什么问题,不是心脏,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影响了支气管吧,亦或者是肋间神经痛,这些与心痛的感觉相比较起来权可忽略不计了。
五天的假期不能白废,收拾好的行装她不愿意打开,恰好有一个抗雪灾下乡送医药的活动,她第一个报名参加了。百年不遇的大雪真不是说出来吓人的,他们这个送医药的小分队加上司机师傅总共五个人,越野车很高的底盘也不能开到老乡家门口,他们不得不全幅武装,背着药箱徒步行走在半人高的雪地里。踩着皑皑的白雪,听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太阳反射在雪地上的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她又流泪了,想着绝情的他,心还在痛,越来越痛的还有她左胸下方的位置,疼痛影响了她行进的速度,她越走越慢,渐渐落在了后面,一脚踩空,她整个人摔倒在雪窝里,走在前面的伙伴却没发现她跌到了。天真蓝啊,空气好清新,草绿了,花开了,他在冲着她笑呢,他拉着她的手,眼里满满的温柔,真美啊,躺在雪地里,像是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好热,夏天来了吗,她无意识地解开自己厚厚的羽绒服,好困啊,就这样沉沉地睡去吧,一梦不醒…
过了好久,极不情愿地,她还是醒了,周围白茫茫一片,这是哪里,她在哪里,身边有妈妈哭泣的声音,丫头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妈妈也活不下去了…同伴们到了车上才发现她不见了,众人寻找了大半天,才在一个深深的雪窝里找到被积雪差不多埋住了的已经冻僵了的她,拉回医院抢救,都只以为是冻伤,昏迷了三天的她醒过来却还是高烧不退。左胸下方的位置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样地灼痛,这里疼,她无力地抬起右手,指指那个位置。接下来检查,转院,治疗,就这样她从一个原本健康鲜活的女生变成了一个药蒌子,为自己的年轻和任性付出了健康的代价。
住院期间她看到了许多老年病友,用满是皱纹的手颤颤微微地将各色药片送入口中,那些药片负责延续着他们到了暮年的生命。
她呢?她从纷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腿边的白开水已变得冰凉。她无奈地用这杯已经冷透的水将药片一一吞下,这些药是救命的还是要命的,做医生的她也给不了答案。
楚楚
2013.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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