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
这是一篇人物史论。所论人物,是被称之为春秋时代的豪侠忠义之士:豫让。
豫让,春秋战国期间的晋国人,他做过智氏的家臣。在赵联合韩、魏共灭智氏后,豫让为替主报仇漆身吞炭行刺赵氏时被捕,最后拔剑自杀。__其随为后人所称颂,并被推崇为“国士”。
方孝孺的这篇论,论的是“国士”,其结论则是:“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甘自附于制客之流,是何道哉!是何道哉?”这里,特别引起本评注意的是结论之末的两个相同的句子“是何道哉”,却用了两个不同的标点符号:即前一个为“!”__表示感叹,有惋惜之意;而后一个则是“?”__表示反问,有轻蔑之意。
综观全文,作者的论述水平的确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这一点读者不会怀疑,本评也予点赞。不然,明成祖(朱棣)在取代明惠帝(朱允wgn)后,也不会命他起草诏书而布告天下的。而作者也正象指责豫让那样:“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策,斯为美也。”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__故因其抵抗明成祖之命而遭杀身之祸,并被灭十祖。
但是,本评还认为:作者虽然文章写的很好,但却把人物的行为主旨--忠君之士与侠义之士的概念给误解了。忠君,忠的是国君,而非君主本人。忠君的人,一般都是爱国之人。虽然,大多情况下,忠君的人都会忠于君主本人。但如果君主为君不正时,忠君的人因爱国才会有如本论中所谓的“三谏不从,移其伏剑之死”的事情发生;义士,为请义勇敢赴死的人仁志士。这种人,他未必忠君,也未必爱国。他(她)的侠义,是相对于忠义个人。他们大多是为私情而报恩,至于被报恩之人的道德与品质如何,义士们就少有问及__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豫让,即属此类者。而作者硬拿忠君爱国之士与豪侠忠义之士作类比,当然是“何足道哉”了。
]
『译文』
一个有节操的贤士想建功立业,侍奉君主,既然称君主为知己,就应当竭尽自己的智慧和能力,诚恳地告诫,亲切地劝说,在祸患还没有显露的时候就把它消除掉;在还没有动乱发生时安定政治,使自身安全,君主安乐。活着是名臣,死后是高尚的鬼魂,美名传到后代,照耀史册。这才是值得赞美的。如果侍奉知己的君主,不能在发生动乱之前帮助解决危机,却在事后拼掉性命去报答,骗取好名誉,迷惑和吓唬世人。这对于品德高尚,才能出众的人来说,都是毫无可取之处的。
我曾经根据这个原则来评论豫让。豫让以家臣的身份侍奉智伯,赵襄子杀了智伯以后,豫让为他报仇,名声显赫,就是平民百姓也没有哪一个不知道他是忠臣义士的。唉!豫让的死当然可以称为忠心了,但是,可惜他在处理死的方法上面还有不忠心的地方存在啊。为什么呢?看他用漆抹身来改变外貌,吞炭而改变声音,他对自己的朋友说:凡是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极难做到的,将使天下后代做人家臣子却不忠心的人感到羞愧啊。”凭他这句话说他忠,可以吗?他持剑斩赵襄子的衣服、连续几次跳起来对天大呼的时候,赵襄子拿他不死在中行氏灭亡时,却偏要死在智伯被杀后这件事责备他。豫让回答说:中行氏待我像待一般人那样,所以我拿一般人的行为报答他;智伯以国士之才看待我,所以我就要像国士一样来报答他。就此而论,便可看出豫让是有不足之处的。
段规侍奉韩康子,任章侍奉魏献子,从没有听说韩、魏两家以国士来看待他们,可是段规、任章却尽力劝说他们的家主答应智伯的要求,割给智伯土地以此来使他的性情更加骄横,从而更快他的灭亡。郄疵侍奉智伯,也不曾听说智伯如同国士看待他们。可是郄疵却能够预料韩、魏两家的谋划,拿这些情况来规劝智伯;虽然智伯不采纳他们的忠告以至于灭亡,但是郄疵的计谋和忠告,已经使自己问心无愧了。豫让既然说智伯以国士看待他,所谓国士,就是善于治理国家的人才呀。但是,在智伯对土地贪得无厌的时候,在智伯放纵情欲、荒淫暴虐的时候,作为豫让,正应该贡献才能以尽自己的职责,应恳切地劝告智伯说:“诸侯和大夫,都应各自安于分内的土地,不要互相侵犯、抢夺,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如今毫无缘由地向他人索取土地,假设他人不给,忿恨心理就必定会产生;假设他人给了,那么骄横心理就会因此增长起来。忿恨,必然导致争斗;争斗,必定会失败。骄横,必定会瞧不起人;瞧不起人,必定会走向灭亡。”耐心诚恳地规劝他,如果他不听,就再规劝他;再规劝他还是不听,就再三规劝他;再三规劝他仍旧不听。就该把在赵襄子面前用剑自杀的举动提前到这一天。智伯就是顽劣昏庸,麻木不仁,在他的至诚之心感动下,也许能够翻然悔悟,可能会同韩、魏两家同归于好,撤去对赵地的围困,从而保全智家的全族,保持智家的祭祀。假使这样,那么豫让虽然死了也还跟活着一样,这难道不比剑斩赵襄子的衣服然后自杀的行为高明吗?可惜豫让在这时刻,竟然没有一句开导家主使他觉醒的话,看着智伯走向危亡,如同越国人看待秦国人的肥瘦一般。袖手旁观,坐等他的成败。作为国士对家主的报答,难道应该是这样的吗?智伯死后,这才禁不住感情冲动,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附在刺客之类人物的后面,怎么值得称赞呢!怎么值得称赞呢!
虽然这样,用国士的标准来评价豫让,他固然配不上;可是,那些早晨还互为仇敌,到晚上就变为君臣,厚着脸皮而又自以为得计的人,又是豫让的罪人了。唉!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