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后第二个冬天（没有算68年冬天），我又跟同村女知青一起回了北京。因为前一年独自一人返回内蒙时路遇惊险，我不敢再一个人走，就住在我哥家等着和别人结伴回去。我妹妹在山西阳高插队，路比较好走，她就先回去了。

住了两个多月，还是没人肯回内蒙去。不知不觉，哥哥嫂子就有了许多变化。每天早上不到5点，他们俩人就开始窃窃私语。孩子睡在他们中间，如果一被吵醒，他们就这边亲一口：“宝贝，爸爸的小命根儿。”那边亲一口：“宝贝，妈妈的小命根儿。”孩子总是咯咯地笑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却不以为然，心想：“这么早不睡觉，神经病！”我看他家门外立着个门板，就把它擦干净，晚上用椅子搭起来，不跟他们睡一张床了。每天早上，我被吵醒后连身都不敢翻，尽量让呼吸平稳，假装还没醒来。听着他们甜甜蜜蜜、卿卿我我，也知道了一些秘密。起先，我哥想等我父亲问题解决再结婚。等来等去，老是没有音信。陶然亭公园便成了他们的伊甸园。听着嫂子悄悄地、腻腻地说：“一次就有了咱们雪呗儿了，------。”接着他们俩人使劲捂着嘴嗤嗤笑。我再傻也听懂了：“怪不得他们忽然急急忙忙结了婚，怪不得他们说孩子是早产，敢情儿是骗我们的！哼！”

我嫂子知识分子出身，大学毕业。她娴静、端庄，显得很高雅、很有风度。可那些时，嫂子白天也变了样，不再像个严肃的老师。她常常跟我哥撒娇、耍赖，或娇或蛮，风情万种。有时，她坐到我哥腿上，往我哥嘴里塞苹果。有时，她扭来扭去，直往我哥怀里拱，完全无视我的存在。那时，可不像现在，电影、书籍都很正统。我母亲对我们又是采取的“愚民式”教育。我可是大开眼界了，原来男女之间可以这样！这就是爱情吗？目瞪口呆之余，我总是在心里悄悄对嫂子撇嘴：“瞧那付德性样儿！”

我那时也有20岁了，可还是很傻。既不懂爱情，也不懂人情世故。一进我哥家，我总爱到处乱翻，把一间小屋翻个底朝天，连床肚里的箱子也不放过。结果就翻出了他们珍藏的一大摞情书。绝对精彩，任何小说、电影也比不上。嫂子说了我几句，我和妹妹就生出许多怨恨来。背后酸溜溜地说：“这是XX的家，我们没有家了！”“寄人篱下呀！没办法！”我和妹妹都不懂礼貌，从不叫“嫂子”，总是直呼其名。记得有一次，嫂子牙疼，半边脸都肿了，哼哼唧唧出了家门。妹妹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哈哈大笑：“活该，这下不能骂人了！”不懂事、又没礼貌，不会干活、又没眼力架儿，我们那会儿真不知有多烦人。我们连续两年回北京全靠哥哥嫂子照顾，我这次在哥哥家骚扰了三个多月，嫂子也没说过什么。我们却一点不知念她的好。

都四月初了，终于有人要回内蒙了。我跟我哥一说，我哥长出了一口气：“你也真该走了！”我心里恨恨地想：“不稀罕我？哼！明年我还不回来了呢！”我满腹抱怨地离开了北京。第三个冬天，我真就一个人在茫茫雪原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寒冬，度过了一个孤独的春节，又饱尝了另一种辛酸滋味。

现在我只要一想起那年的事就想笑。我那时怎么那么傻，那么不懂事呢？哥哥嫂子何错之有？不过是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活灵活现的爱情启蒙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