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首——致新年第一天

 陈德胜

 这12首诗都是某一年新年第一天写的，还有很多年第一天写的诗不太好找了，这样集中起来，跟其它日子没啥两样。

                                                   ——题记

 

一场音乐会告别2022（2023）

 

这一天，我看到人群在街道上聚集

胸口喷出的气球飘升在夜空

这一年走了

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给了我必要的安慰

几位青年男女，在干净的空气里跳舞

他们从城堡的楼顶跑到了花园

他们是音乐的颜色，健康而彼此关爱

我忘掉了这一年的管控与放开

病倒与苍白

大地无法承载这一年的重量

隐藏了太多的真相

谁也无法在经历中减掉这一年

再等上一年

一模一样的音乐会

还会上演

 

 

父亲的新年第一天（2021）

 

这一天他又开始重复自己的话

时间只给他留给了过去

而没有留在今天

 

年轻人是可以经历老态的

因为老人是一个用旧的箱子

你会提着它走来走去

 

他只装着我的少年

装着我的种种失误

把我压扁，成为箱子里的小物件

 

以往新年的第一天，我总是写到我

今天我想到他余下的生命

2021，第一天，我记下了父亲的絮叨

 

     

            

 

 

给新年（2020）

 

             

我想要“托斯卡纳艳阳下”

它的诗情、艳遇和一个水龙头

和“不管发生什么

都有保持孩子般的天真”

确认过路人的眼神

他们的朝朝暮暮，白发又涂黑

我想找一个自己的房子

里面有木桌子、朗姆酒、疯子的画

身体已经清空障碍

喝酒顺畅，头发茂密

光明的夜啊，多么丰满

谁使一年过去又再一次降临

与树保持着和谐的关系

它坚硬的历史被雪掩盖

我还将走遍河北大地或中国大地

我遇见你，不那么坏，也不那么好

 

 

2019年第一天（2019）

 

越来越觉得这一天跟其它的时光没什么两样

它只是叫第一天或者是起始，它是名而已

今天和昨天没有差别，我只是在重复

一群日子多么像狼群，它们在草原出没

又消失在远天云朵下面

我一再被原谅，因为我对明天缺少敬意

这一天为什么是路面冰滑的时节

为什么不是夏天，或是秋天

我想起有一天我在草原，没有发现，不可原谅

那风暴里的狼赶着羊群一起飞升，重现

我一再对昨天保持微笑，我总不能把逝去的亲人

还给我今天的容颜

 

          

2013新年以后的事（2013）

 

这一天比前一天冷些

我期待雪在内心融化

今天所许下的诺言

一定会实现

我会好好照顾核桃和手串

我会延续和伊通河的交往

在这一年的中间终止

我会很健康

适量饮酒、抽一些烟

诗歌会见证经历

证实与书画之间的交往

我会利用虚幻赚一些钱

然后用它印一本诗集

我会利用登高的瞬间回望一下平原

渐渐地，我是这座平原城市中的

一个知识分子，敢说，敢于放弃

用光的语言歌唱

继续蔑视权威

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地方工作

靠风速穿梭，走路、写真、微笑

 

 

新年（2006）

 

新年，我变成一条早醒的河流

绕城而过，你们也许就是

我想象中的帆影

带来奇异的梦幻

 

新年掏出了衣袋中所有的东西

去迎接明天

下过的雪还没有融化

新鲜的大雪已经降临

 

人生有许多事物姗姗来迟

新年不会，它总是来得不快也不慢

我说它只是一种响动

今后的日子只是这一天的回声

 

我理解新年

新年是一场维也纳的音乐会

人们为所有的音符敞开大门

这一天，所有的人都有相同的特征

 

有许多人在长跑

从起点跑向终点

这期间跑掉了一些衰老

使人生渐渐达到一个理想的高度

 

这种高度是使一个人走向春天的大道

花朵和去年不同

花朵会微笑着问你来自何处，也许就是

一只鸟从一棵树向另一棵飞行

 

这一天，一个孩子降生

他必定要哭上几天

然后渐渐长大，他的成长无人替代

而他的微笑却是一个迷

 

再过几年，这个孩子开始有了记忆

他会在稀薄的雪里来回奔跑

三十年以后他会成为一个诗人

记录下这一切，出生的那一年是2006

 

也是新年（2005）

 

还有10分钟就是2005年了

我很看重这个时辰

所以，没有睡觉

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等这一年向另一年转换时那个声响？

等这一年的雪在另一年融化？

等一个人在远方此刻正呼唤着我们的名字？

等一盏灯照亮了两个年度？

当我写下这一句的时候

时间已到了一年的起始

在我的周围

我听到一个逃亡的人打开自己的家门

一个孩子的哭声响彻夜空

和远处火车的汽笛遥相呼应

一长一短

 

给这一年第一个清晨

 

和其它清晨一样

这条街道走过来一条虫子

它相信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初的一天

它的道路无比漫长

 

一颗流星沉了下来

外星系的虫子

以树叶的形式活了下来

二百年后，它们成为了泥土

 

新年的清晨

虫子早早刷牙，伸展躯体

它的哭泣

成为新年的钟声

 

这一年的春天

它一定会吃掉另一条虫子

它把这一个预言

发到每个临街房间的邮箱

 

它听到所有的人类都给了回音

因为新年新的仪式刚刚开始

掌声，比它需要的还多

像那么多人给它道歉

 

新年的第一天

是漫长旅行的开始

虫子要在沙子上写字

在粮食上健康地饮酒

 

新年第一天的虫子

帮助其它虫子怀孕

帮助累倒的人恢复体力

帮助花朵重新开放

 

昨天是一个年的结尾

结束也是开端

那就开始期待吧

就像船夫期待着一场洪水

 

或者是孩子

想要一只蓝白相间的铁皮鼓

因为虫子不想离开这条街道

它永远会看见每天的曙光

 

 

致新年第一天

 

每年这个时候

我都想写首诗以示纪念

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和一年中的新的一天

在这个缝隙中

夹一页纸

正面和反面都写上字

 

我无比尊重这一天或是明天

在这一天

无数堆积的日子

铺满脚边

还有无数个空旷

等待我的身影和倾诉

 

读过的书还要重新翻起

明天将启用新的挂历

而第一个月份画上去的那个人

我不喜欢

好在新的一年的第一月很快就会过去

这个人很快就会被掀掉

 

有多少事情被记住?

有多少事情突然来临?

我身体里的那些酒精

总会渐渐散去

而我使惯了的杯盏会重新盛满稻谷

 

这个时候短信多了起来

新年的祝福

在这个"小机器"里一一被打开

"祝福"鸣叫着

像那些冬天干净的鸟

两眼看着星空

 

新的一年

我还会不会孤独

要走过多少灯影

才能与另一个静候相遇

 

新年，我想起了一次出发

 

是出一次远门，一个漫长的旅行

或许是读一部长卷

写一首长诗

 

也许是谈一次恋爱吧

从认识出发

到泪水结束

 

总之，要出一次远门

拍一部纪录片

记录那么多的面孔被岁月洗劫

 

出发一次，看望多年未见的朋友

给他我新出的诗集

看着他读诗热泪盈眶的样子

 

我可能真的要去新疆或西藏

那样我就可以

跑着思考，坐下来祷告

 

 

新年第一天补诗（2018）

 

最为悲伤的一年就要过去

新的一年我无法卸去悲伤

这不知道要持续多少年

我向此年之前的所有年份致敬

我向此年之后的所有年份致敬

无论如何

我和时间在一起

它没有相隔

我什么也不等

我什么也不要

亲人去世了

真的不能再复生

有时候我对别人微笑

他们看不出我的悲伤

悲伤是一个人背负的影子

只有自己能看见

它有温度

起于有形

于无形中显现

或是诗歌的形成

在心中礼佛

在新年第一天发起

在旧历新年重新接续

那是关于诗歌的片段

我还要去很多地方

拍摄那里的山川和房子

或者什么也没有完成

也没有新年那一天

也没有最后的那一天

 

 

致2012年的第一天（2012）

 

今天早晨外面下了一层薄雪

充满雾意，几只小鸟

由于我的到来返回到树上

 

今年又是一个怎样的一年

未来的天数会是怎样的答案

万物会不会重复今天的命运

 

今天，苍老的父亲满脸泪水

今天，体弱的母亲神情木然

只有新蒸出的馒头肥硕蓬勃

 

我越来越不知道怎样对待生活

我希望这一天早早过去

让多事的心情等待黎明

 

我还希望这一年早早过去

快得就像鸟儿的背影

只有观望，继续飞翔

 

 

 

陈德胜，写诗、喝酒、爱开玩笑，长得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