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辈子了，这种事故再也没有出现过。据说，自从那次以后，楚国宴会用的灯烛增加了几倍，要想一下子全灭也不容易。

“大王，吉兆，大大的吉兆啊！”神巫唐昧冒冒失失地冲进大殿。黑色的衣裾带起一阵风，扑灭了好几盏灯。醉醺醺的大臣们骤然清醒了一下，楚王担心地皱了皱眉。当然，灯并没有全灭。

“又是什么吉兆？”楚王漫不经心地问。近来楚国四境无事，这些神巫们也是寂寞得很，天天编造出一些小小不言的吉兆来，骗取赏钱。

“霸星，霸星出现了！”唐昧兴奋得上气不接下气。

“霸星？这个……算吉兆吗？”楚王的浓眉拧成一个疙瘩。

“算，算，大大的吉兆！此星象主后宫有孕者，生下来的孩子，当为天下霸主！”

“有孕？”楚王不禁笑了，“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事？编都不会编。”

“天象如此，小臣岂敢有半点虚言？”

“好吧好吧，查查后宫，谁怀孕了？”楚王年轻的时候，倒也不失为一个风流好色之辈，所以也是儿女成群。不过近来上了岁数，临幸后妃也不大有兴趣了，要说后宫有人怀孕，他还真是不大相信。

“大王，查了一下，这两天还真有一个怀孕的，还没来得及上报呢。”第二天，寺人向楚王禀报。

“哦，谁？”楚王有些诧异，“我真是老了，最近临幸过的嫔妃都记不起来了。是王后的媵妾吗？”

“不是。”

“我想着这帮老婢也没那本事，那是谁？”

“是莒夫人……”

“哦，她？那也罢了。”莒姬是三年前才嫁过来的。楚王向来对这种心智未开的小丫头没什么兴趣，娶她不过是为了政治联姻，所以临幸也并不频繁。

“不是莒夫人，是莒夫人位下的一个媵妾，叫做向氏的。”

那向氏本不是莒夫人的近亲。向国是莒国附近的一个小国，很早就被莒国灭了。向氏作为向国的宗室女子，从小陪侍在莒姬身边，莒姬把她看得比亲姐妹还亲厚些。出嫁之时，便带了她一起嫁到楚国来。这宫里有些势利小人，难免低看向氏一眼，幸有莒姬着意维护，总归没闹出过什么大的不快来。

“莒姬的媵妾？怀了霸星？”楚王气笑了。莒姬的媵妾，大概一共也就临幸过这么一次吧，也没想有了结果。既然有了，就养着吧。

“既然这样，就着几个女医过去，好生看护向氏养胎吧。”楚王笑着下了旨。

接下来的几日，宫里沸沸扬扬都在谈论此事。

“说了半天霸星，到了儿就是莒夫人那边的一个媵妾怀孕了。”王后位下的一个婢女手里做着女红，低声嘲笑道。

“亏得还有这么一个，给他圆了谎，要不然，还不知道唐昧大人怎么下台阶呢。”另一个婢女含笑说。

“诶，不过，大王这次还真挺上心的呢，派了好几个女医昼夜跟着。”先头的婢女又说。

“哪里就这么娇嫩起来了，”一个年纪大些的婢女抱着新制的貂裘进来，“十几年前那阵子，这宫里这个生了那个生，谁见这么小心看护着。妇人怀孩子，留不住就留不住呗，有啥了不起。”

“大约大王也是岁数大了，”年轻的婢女说，“这几年都不见有夫人怀孩子了，大王也就是图个新鲜。”

“不过也难说，”年长的婢女说道，“谁说莒夫人的媵妾就生不出霸星呢？这宫里，究竟谁比谁强多少呢？”

“母后，向夫人真要生个霸星吗？”王后的女儿芈姝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呵呵。”王后不置可否地一笑。

“向夫人生了霸星，槐哥哥怎么办呢？”

“傻孩子，”王后抚着芈姝的头，“太子是太子，霸星是霸星，就算真生了霸星，谁说一定就要当大王呢？北人有句老话儿，叫做‘在德不在鼎’，你父王都倚重你槐哥哥这么多年了，王位不给他可还给谁呢？”

芈姝小大人一样，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不知不觉间，向夫人到了临盆的日子。宫里好几年没有新生命降临的热闹了，每个人都有点期待小霸星的降生。

“春兰兮蘼芜，罗生兮堂下。”产房的外面，一群楚巫跳起了盛大的禳祈顺产之舞。

楚王虽是楚人，却也是读诗习礼长大的，从来对楚地的这些淫祀嗤之以鼻。说起来，也只有当年王后初产的时候，抱着好玩的心态，准许巫师们弄过这景儿。后来终究觉得不成体统，以后再有产育的时候，都没让再折腾这些劳什子。这次不知何故，他又想起这程序来了，许是真老了吧。宫里所有人的心头都笼罩着一种异样的感觉。

“生了！”产房里传出了婴儿的啼哭。

“看看我们的小霸星。”王后一脸喜气，亲自走到产房门前过问。

“恭喜大王王后，是位小公主。”女医出来禀报。

“小公主，好哇！”王后喜道，“……等等，小公主？”

“禀王后，是位小公主。”

“额，小公主，好哇……”王后略有些窘住，之前居然没有想过，期待已久的小霸星，居然是位公主。

“公主……”陪侍在一旁的莒姬，脸上也有些讪讪的。

“公主好啊。”王后强打起笑容，“霸星降世为阴人，阴阳冲和，必有后福。”

关于星历占卜，她懂的实在不多，只是凭着自己的一知半解，胡乱解释着。

“这不是我的孩子！”正尴尬间，一声凄厉的哭叫从屋内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