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多少机会可以重来

那天无意中听到一支老歌，迪克牛仔的歌。歌中唱道：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有多少人愿意等待？

当懂得珍惜以后回来，

却不知那份爱会不会还在。

不知怎么，本老头竟一时怔住了，敲键盘的手也停了下来。

我循着迪克的歌声品味着歌词，觉得这几句，唱尽了人生错过之后的无奈。

迪克唱的是爱。人世间许多爱错过了就错过了，无法从头再来。可本老头想，岂止是爱？人生本就是单行道。虽然一路上有一些路口供你选择，但一经选择，就无法回头。就这样走着走着，有的越来越开阔，越来越光明，有的就越来越逼仄，越来越黑暗。

触动我的是歌声，其实更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的命运。

我的这个远房表兄，家境不错，父母都是中学老师，自己也上了大学，在我们乡下，算得算体面人家。加之他自己长得帅气，高个，白净，一头自然卷发，很讨女孩子欢心。刚毕业分在县城的一个事业上班时，听说有许多女孩的父母找着各种关系认识他的父母，四里八乡有点姿色有点胆量的女孩更是经常出现在他家居住的镇上。我那时读高中，知道一家养女百家求，但女孩倒追男孩，还是和伙伴们一样觉得十分惊奇。

后来我当兵去了，这个伟大的表哥他再风光我也忘到脑后了。八十年代初回家探亲的时候，有一回向母亲问起这个早就没有往来的亲戚。母亲说，还没成家哩，估计是挑花了眼。前两年没上班了，在县城开一个录像厅，听说赚了不少钱。我哦了一声，也没当一回事。回部队的时候恰好在车站遇上他，只见他的卷发更卷了，裤子的喇叭口更大了，小胡子修剪得更整齐更别致。因为两家没有什么来往，彼此打个招呼就过去了。

后来的后来，每回回家，母亲都会说起这个亲戚，其语气一回比一回惋惜。说这孩子好好的一个工作不要，开录像厅，关门了；好好的一个老婆不要，勾三搭四，离婚了。再找个老婆，也好好的，又离婚了；好好地一个孩子不要，丢给老人抚养，孩子不听话，被政府教养了；早年赚钱买了两套房子，也不要，卖了去搞传销，听说亏得啥都没有了。我只当故事，没当回事。说实话，改革年代，人生大起大落者大有人在。他是失败者，但还算不上人物。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我在一个二级行做领导。有一天办公室门口出现一个老头，叫我老弟。我仔细一看，不就是卷毛表哥么？人是认出来了，但着实让我吃惊，因为，他完全是一个乞丐的模样。不仅脚上的皮鞋好像是垃圾桶里捡来的，连眼神都那么游移，看我的时候脖子还往里缩一缩，好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他的来意我很快就明白，要我帮他找个工作。他说，乡亲们说的，你完全可以帮这个忙。我想，我当然可以帮，但你得有条件让我帮才行呀！最后，我把口袋里的钱都给了他，叫他买车票先回家，有消息再通知。他也知趣，再也没问这回事。前几年听老家的人说，卷毛表哥托人帮忙，进了政府办的养老院，算是有个安身处。

卷毛表哥并不典型，这样失败的人生许许多多。只是因为这个故事发生在我的身边，我就对他的境遇特别地有感触。这会儿听到迪克牛仔的歌，唱什么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我就想：人生有多少机会可以重来？

我的这个表哥，上天给了他许多机会。他只要珍惜其中的一个，也不至于沦落到要由政府供养残年。如果他珍惜工作，兢兢业业地劳动，不能升官发财，安居乐业总是可期的。如果他珍惜婚姻，即便工作没了，收入没有稳定的来源，只要夫妻同心生活照样可以过得很幸福。如果他珍惜孩子，尽管离婚，教育好孩子，孩子懂道理有出息，也可以老有所养；如果他珍惜家财，不拿血汗钱去赌博冒险，即便事业家庭都不顺利，至少经济上还有保障，不至老来无家可归。他把老天给他的机会一个一个丢掉了，就像丢破鞋一样。丢到最后，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了。

记得有个哲人说过，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尤其是在年轻的时候。这是说人生有选择，但选择的机会不多。所以要慎重选择，而且一旦选定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如今社会上有一种观念，认为选择错了就要毅然决然从头再来。这个没有错。但问题是什么叫选择对了什么叫选择错了，这个真的要慎重判断慎重对待。更重要的问题是，你有没有条件不断选择从头再来，更要有自知之明。一个令人沮丧的现实是，平民家的子弟，初次选择的机会不多，再次选择的机会就更少。无论是职业还是婚姻，都是这样。我们环顾这个世界，平民子弟不顾主客观条件动辄去搞什么超越自我从头再来的，多半是瞎折腾，最后归于失败。明智的做法，是慎重选择，然后珍惜拥有，尽可能使自己的选择价值最大化。这个最大化，是基于自身的条件，而不是与别人的对比。

本老头最后的感悟是：人要有挑战命运的勇气，也要有自知之明。两句话都要说，才叫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