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的“边缘教师”

教师节前夕，学校隆重举行欢送荣休教师仪式。校长说，按年龄他还需15年才退休。我同校长年岁相仿，听了内心一阵怅然——呀，离退休还要那么久啊！

虽然距离退休之年尚远，但我早在两年前就已“心理退休”了。从教二十余年，职业精神还好，身体诚实吃不消了。生活中的不良小习惯，以及连续十多年的班主任工作，使我久病缠身，曾三次入院“修理”，出院后也是汤药不断。老话说：“久病成良医。”我至今未得成“良医”，对人生却有着苍凉的理解。

人生在世，最可贵者乃健康、亲人和朋友。2015年秋，我因病第一次住院留医。当时我以为自己患的是绝症，由门诊楼走过通往住院部的绿道时，上午的阳光照在路旁若人高的花树上，绚烂无比。我呆呆看着，心里叹息：“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人间美景了。”住院后，我彻底抛开工作、名利之念，专心治病之余，静味人生。我发现，当我躺在病床上任由医生摆布时，心中所牵，仅有三样东西——健康，亲人，朋友。余者皆可抛！

出院后，迫于生活，我继续做班主任，直至2022年到某乡镇中学支教止。做班主任，补贴确实多一些，但事务繁琐，责任重大。我连续做了十余年班主任，常觉得牵绊太多，失了自由和自我，以致心力交瘁。以我的性格，极其不愿做班主任，但我做班主任的十余年里，学生从未出现过安全事故，班里的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这是我卸任班主任后至可慰者。

我到某乡镇中学支教，是为了评职称。网上有一句话：“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个人身上就是不可承受之重。”我是2002年参加工作，甫毕业即进入这所县中任教至今。同年入职本校的应届毕业生共六人，多是211师范本科毕业。可我们这一批76后教师，职称际遇至崎岖嘘唏。按教学能力，我们六人常年担任特尖班、尖子班、毕业班班主任及科任——但我们多是近三四年才评上副高，甚至有一位仍未评上。我是去年才评上的，面对这姗姗来迟十多年的副高职称，我没有欣喜，只有感慨。今年，我2010年初三直升班的一位学生，仅比我晚一年评上副高。后生可畏！我没有妒忌这位学生，毕竟任何称职的教师评上职称，皆可喜可贺。但我也想，我们这一批2002年左右大学毕业的县城教师，确实在职称上“渡尽劫波”。

2024年夏，我评上副高。但同年秋，我第三次留医。住院两星期，体重骤降十斤，中秋节前一天方出院。回校上班，同事们都惊讶我的暴瘦。事后回想，这次犯病怕是由夏季评职称的“炼狱”历程诱发。

既然副高已评且于正高无盼，既然健康欠佳需长期调养，便把担子卸轻一些罢。不再做班主任，不再教尖子班，不再为课例、课题、论文、“优秀”而劳神伤身，只是安安静静地、自自然然地、勤勤勉勉地做一个自我“边缘化”的普通班科任。

这种自我边缘化的普通班教师状态，真好！教育、教学本该是弃功利而纯粹的，以往为稻粱谋而违心功利之，如今“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倒可以徐徐施教，收纯粹本真之效了。

日前在办公室与同事闲聊，谈起今年退休的那些老同事，大家不胜感怀。有比我稍年长的同事问我：“你怎么不做班主任，不教尖子班了？”我开玩笑地认真回答：“我已经退休了——心理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