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拍奶奶一刻

 我自八岁起，即离开乡下的父母，随教书的爷爷在外求学，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大学毕业后，我回到爷爷奶奶生活的小城教书，跟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堂弟妹们一同住在登峰路的自建楼里。后来叔叔和我相续搬出另住，三年前，登峰旧楼就只剩爷爷奶奶居住了。并非我们不想接他们一起住，而是他们不愿意，说旧房子住惯了自在，也不愿麻烦我们。我们没办法，只能常回登高旧居看望老人。

 如今爷爷奶奶九十岁了，生活一切自理。小至平时诸种家务，大至住院看病，都是他们扶持着做好的。年纪大了，各种老人病患便免不了。尤其去年五月新用小叔不幸中年病逝后，爷爷奶奶身体状况益差，常常相伴住院。但他们很少惊动我们。他们说：“你们工作忙，不必过来照顾我，我们能够自理。”通常，是叔叔婶婶打车送他们上医院，他们在医院里自己办理各种手续。若需留院夜宿，他们也是一个陪着另一个，不愿让我们去陪护，说我们工作辛苦，毋需熬夜伴他们。

 我在外面先住商品楼，后在单位里租房。所租房子没有净水器，妻子说要安装一套。我说不必了，备几个大矿泉水瓶，隔三两天到爷爷奶奶家打水。妻子说：“那多麻烦呀！"我回答她：“是麻烦些，但能经常见到爷爷奶奶呀！”

 爷爷奶奶在旧楼住着，平时买菜做饭，多由奶奶来做。买菜时，奶奶先由家门口左转，直行大约七十米至登峰幼儿园十字路口。再左转，先直走一段约二百米的平路，再直走一段约百米的上坡路，就到了主干道北京路的人行道。北京路双向八车道，车水马龙，交通量很大。奶奶走过人行道时，要先停下观察路况，再从人行道走到中间的绿化带行人停候区，又一次停下观察路况，接着再走到公路对面。然后往左直走约十米，再右转直走七八十米，方抵六街菜市场。奶奶在菜市场购物毕，用塑料袋装着挎在右肘上从原路返家。奶奶长年艰辛，致腿脚有患不便，现今年至鲐背，走起路来颇蹒跚。

 五天前是七月晦日，上午我到奶奶家取水。奶奶说明日是初一，她要到六街菜市场买水果等祭品拜神。奶奶是位虔诚的“迷信者”，相信善行有善报，要多积善德，其坚定表现之一就是逢初一、十五必拜神祈福。我正打着水呢，叫奶奶等我打完水载她去。她说不了，我不顺路，会耽搁我时间。奶奶说完就走了。其实我回单位的路只一小段与她去菜市场的路不同，只需稍绕一点路就行。

 待我打完水开着小电摩踏上返途，在登峰路幼儿园十字路口左转，就远远看见奶奶已快走到那段上坡路前，背影慈厚、安详，是一种滤尽漫长岁月沉淀而成的纯粹至美。我心里一感动，想给奶奶拍拍照，留下这个珍贵而美好的时刻。于是，我赶紧追上去，跟拍奶奶一小段视频，唤她：“阿婆。“奶奶转过身来，慈爱地笑着，我立刻把这一瞬拍成照。然后，我把奶奶送到菜市场，由她自购物去了。

 生活中，爷爷奶奶常予我这样的点滴感动与幸福。它是最慈爱的教养，是最伟大的德育，浇灌着我，成就了我平常但幸福的人生。感谢爷爷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