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活着把时间换成一个个节气和日子（组诗）

 

 

林目清

 

 

生命是活着的时间

 

物质的存在分两部分

一部分是死亡的时间遗体

另一部分是活着的时间生体

它们互相依存着前行

 

 

时间是燃体

 

时间在燃烧，给我们破开时空往前走

太阳，月亮，星星

是远古燃烧的时间留下的余光

时间是一切存在的唯一原料

它的燃烧带来生命与生命的光与遗体

煤，石油，古树，古森林，岩石，鹅卵石

把时间燃烧后的遗体储存了亿万年

它们以冷的外型包裹

期待再一次燃烧的时机

如铀，如镭，如包裹在分子里的核

它们都需要在宇宙中更大的燃烧与发光

黑是寂灭，是尸体

被时间浸透，随时燃烧

光是生，是活体，一旦失去时间

随之寂灭

 

 

故乡的春

 

我们的祖先已化作了泥土

土地上生命的意志都是祖先的灵魂

每一株小草的誓言是不死不休

它们贴地生长，见缝生根

它们匍匐在大地成为土地的肌肤

它们像一个个创口贴

贴住岁月留下的伤口

又一个新的季节来了，荒草退隐

泥土剖开自己生嫩的肌肉，长出庄稼

所有的草木更生自己，向爱而生

故乡生长的爱，一波一波，一块一块

漫过山梁

 

 

霜，冰冷的镣铐

 

秋，到最后

已交出了自己的所有，变得清瘦

昨夜忏悔的泪水没有逃出天际

被夜色网住，化作白钢似的镣铐

看，镣铐在屋瓦上、田野上、山坡上

铐住了炊烟、枝叶、秸秆、黄草

和自证清白的小溪小江小河

它们的过去都有给秋行贿的嫌疑

风，说变脸就变脸

挎着腰刀和长鞭押送秋，赶往冬的审判台

受牵连的月亮星星与太阳

一并打入冷宫

我心生怜悯，好心地摸了一下霜叶

立即刺冷得浑身颤栗

 

 

今天在河边照相

 

今天天空下着大雪

清清的河水仍在照相

我在河边看高楼挤在一起与大雪合影留念

河水不断卡动胶卷

合影里还有河边几个钓者

他们把鱼钩抛向河中央

想钓对岸楼顶鱼缸里的金鱼

钓楼层里正在做鱼水之欢的新郎新娘

钓着钓着，河水凝结，形成厚厚的冰块

河水照了一年春夏秋冬的照片终于洗出来

定格在无边的雪海

照片中正吼着热气的我站在一钓者的身旁

看舞起的鱼钩，钩住跳动的小金鱼

 

 

植物也是一种动物

 

活着的植物也是动物

我听到它发芽的声音，叶子呼吸的声音

听到它开花的声音，骨骼扩张的声音

听到它的根在泥土里吸水的声音

听到它的胃消化的声音

听到它与阳光合作加工原材料的声音

它不用说话，不用叫喊

它把它的语言染成自己的色彩

它把自己的思想直接析成果实

无论在哪里，不侵犯，不掠夺

坚守自我，独立自主

自力更生，自立自强

活着是财富，死了也是财富

它身上没有多余的东西

也没有发臭的东西，无毒无害

从生到死，浑身都散发出香味

 

 

城市的高楼拥挤在河边合影

 

城市的高楼都喜欢挤在河流边合影

一条河流穿城而去

城市就是这些爱照相的高楼挤大的

楼越挤越高，后面的楼再高

也只能照到一个头

想照相的楼还在挤，头已伸到云天上

它们想与天合影，与云合影

与太阳合影，与月亮星星合影

与秋天的一群人字形的雁合影

与岸边一排排钓者合影

它们想把照片让河水带给远方

让远方岸边的野花野草欣赏

让远方守在岸边的钓者欣赏

让天上的云收藏

让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收藏

送往它们的故乡

看它们已在城市的挤压中出人头地

 

 

在1号地铁口与4号地铁口隔街相望

 

岁月离我们很远，时间离我们很近

你摸着的是时间，你怀念的是岁月

岁月是你的初恋，时间是你怀里的热恋

一个已渐行渐远，一个过了今夜挥手告别

会不会再来，会不会重逢

看明天的月亮，明天的星星

要多少时间的摆渡才能回归原位？

那时我还在不在，你还是不是原来的你？

到时，时间一摸就明白

你在3号线的1号出口

我在3号线的4号出口，隔街相望

注定，我用一个年轻帅气的我与你遇见

用一个苍老的我与一个风韵犹存的你

在某一个未来的明天于同一个地铁口拥抱

 

 

熟了的庄稼隆起沉甸甸的乳房

 

稻穗成熟了，高粱成熟了

那些土地凸起的隆乳，沉甸甸在风中颤动

奶住一个丰腴的季节落户村庄

各家各户迎来了自家的奶娘

土地的乳汁总是及时把我们哺育

想春天嫩嫩的麦芒护着微微刺嘴的乳头

刺醒我的童年与饥饿，吮吸母亲的乳汁

在乳香包围的襁褓里做梦睡觉

土地一一母亲，母亲一一土地

您总是一季一季地为我们制造乳汁

为人间奉献天地最崇高的爱

此时，我从一粒红高粱籽看到丰腴的太阳

在晚霞里被饥饿的崇山峻岭吮吸而光

留下乳斑点点的星子与干瘪乳白的月亮

吊挂在一块蓝布上

 

 

晚风又一次半夜回家

 

又一次晚风半夜回家，和叶子们喝醉了

没有带回星星和露珠一起睡觉

星星和萤火虫还在嬉戏

在村头的那山泉水游泳池里

月亮早已从一个屋角

滑入独身回乡创业的阿强卧室

他们把窗户打开，招引万籁之声和鸣

无论他们在一起合不合法，老天有公论

风，天天应酬

白天点头哈腰，晚上多般有私密

也是应酬，无论是KTV卡拉OK

还是高歌一曲，掀起草原蒙古舞裙

风都很辛苦，眼睛迷蒙惺忪

即使看到暗动的影子在窗户起动波浪

自己找不到睡的地方，也无所谓

不一会，偷欢的月亮会爬上窗外树枝

风，照样会睡进月亮暗动有声的怀里

 

 

作者简介：林目清，湖南洞口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张家界市国际旅游诗歌协会首届副主席。出版诗集《心尖上的花蕊》《远去的村庄》《村支书日记》等10余部，其中诗集《远去的村庄》获第三届中国年度新诗优秀诗集奖，诗歌《时光》被选入中学语文教材，其40余年的创作成果在央视中学生频道进行了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