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生死挣扎中不断向前挪移的影子（组诗）

 

 

林目清

 

 

@幸福是一种快感

 

抱着你，每一棵树都在围着我们旋转

我们也在旋转

天地也跟着旋转

把我们旋入世界的中心

一个旋涡，旋入，重构新世界

我们旋成一体，像海啸中的龙卷风

推倒了所有，平息过后趋于一片安静

这个是什么感觉？

是幸福的感觉，是爱情的感觉

爱情需要摧毁

幸福需要从摧毁后的重建中来

幸福就是重建中的快感

 

 

@寒露

 

空气是有血液的

秋风突然发冷，一个寒颤

空气一激灵，凝结许多血气

落在草尖上、树叶上，秋茬上

太阳一出来四处闪烁着血光

生命立即感觉驱散冷寒的温暖

这些寒意正在无限靠近冬的脊背

让黄菊等在篱笆墙内触及一种透心的凉

小溪小河汇聚秋水，在沿途各个码头

给落叶发放船票

给离休的岁月运走退隐的行装

时间的气笛在船尾喷涌雪花的波浪

 

 

@霜降

 

当天上的眼泪在星空掉落

都开成了晨光里所有草木的冰凌花

你说人间已忍受了多少苦难？

上天垂怜土地供养的艰辛

撒一把泪水，吸出苦心的盐碱

让处于败势的太阳尝尝人间的咸涩

卧薪尝胆，潜心寻觅振兴之路

人间生活有多难，天上的责任就有多大

我们已看到一个季节的崩塌

听到另一个季节冲刺而来的声音

那些清扫战场的风雪已逼近

是抹去一切努力的失败

还是藏住见好就收的胜利成果

你的决策毫无意义

总之，旧时代一去不复返

一切面临严峻的审叛

 

 

@立冬

 

被秋最后送去的批文已下来

审叛与裁决，法庭开始陆续宣布结果

去留与死活已毫无悬念

一身清白两袖清风的请骄傲地站出来

不明不白，不清不白的给我推倒下去

不埋葬的，洗心革面再出来

每一块土地都需要清洗消毒

一切工作需要严肃整顿

一切身份需要严格审核

风必须以最冷酷的态度零容忍

按照零度以下的标准

分门别类，分层次不断深入进行

直到天地纯洁一体

在一张白纸上重新酝酿新的谋划

允许新的观点新的立意不拘一格先立先行

破开全面封锁，开一小门，圈一区

在冬的边远地区与新世界接轨

可最先实施春的第一方案第一步骤

 

 

@时间击败季节前仆后继成为烈士

 

季节是一种固守的观念

我们就这样击败季节

用时间击败一颗嫩芽化为枯木

用岁月磨瘦一块顽石化为尘埃

用历史挖空一棵古树化为虚空

季节败了，一个时代消亡

另一个时代诞生

我们在河边看一个时代怎么被运走

另一个时代怎么涌来

鱼怎样不断逆流而上

鹅卵石怎样坚守河道支撑一个时代的奔跑

那些泥沙怎样填平河流暗藏的坎坷

看星移斗转，只是一个搅拌机

如何让天地在旋转中形成灌浆

修筑每一个时代的堡垒

筑牢历史磨灭不掉的金子塔

太阳在熔金，星月在打造勋章

分配给所有推进时代的英雄

每一草木的萌芽与花开

都是时代的潮流与浪花

每一次大雪的来临

都是给时间的烈士披上最美荣光

 

 

@夜的邮册

 

翻开夜空的集邮册

中秋的月亮仍然是最亮的一枚

曾经我们有多少思念和牵挂

都靠一枚邮票带给远方的亲人

深夜的心思在台灯下的信笺上

灯光裹着泪水

让每一个字在泅渡爱的信念

贴上一枚月亮或一枚星星的邮票

在晨曦中盖上太阳的邮戳

越过千山万水，乡间小道

一颗滚烫的心才落到故乡落入你的怀里

孤苦的爱才在你的望眼里展开

 

时代变了，再也不用邮票传情

那些邮票离我们的生活渐渐远去

可仍在我们的追思里闪闪发光

仍在暗处涌动着我们

曾经有过的一次次拳拳的心

今夜我望着星空，向星月致敬

让泪水再次洗刷每一个孤独的灵魂

让夜的邮册永远珍藏我们生活的美好

 

 

@撞入历史的你

 

那一排青石土墙木瓦房围住的小港

有你的童年在奔跑

他们在追赶你，你冲锋在前

你的妹妹摔倒在后面青石板上

鼻孔流血在哭泣

后面追来一群用铁钩套着铁环轮的人

从你妹妹身体上踏过去

你的妹妹忍住哭爬起来

捡起小石头击打他们

而你仍然呼喊着向前冲杀

这是一场孩童的野仗

正仿着昨晚的电影在演出

 

我们看到的万物都是时间的脚印

通过我们的眼睛在大脑中显影

时间里长出来的东西慢慢被时间淹没

带着岁月的印章走进历史

历史是时间回不去的墓穴

那里是万物生成的来路

今天的你撞入历史

我看到时间因你死亡与活过来的影子

 

@小时候的天

 

小时候屋很高

要爬楼梯才能上屋梁，上屋顶

才能上屋的檐口掏麻雀窝

小时候总觉得屋顶就是天

上了屋顶就可以到天上去

经常看灶屋里的炊烟钻出屋顶上天去了

小时候屋的正梁很神秘，日夜住着神仙

小时候看到新屋上梁时

木匠师傅总是杀只大雄鸡

在半夜从山上偷偷砍来的大梁上泼鸡血

口喷米酒，念念有词

在大梁正中系块红布条

呦喝着四个壮汉把大梁抬到屋顶上

然后三牲祭品，卜卦请神

把神安住在大梁正中央钉有铜皮盖的地方

那盖里装满了铜钱

神位已定，神仙大喜！鞭炮炸响天空

此时，木匠师傅吊上一个大提篮

抛散满篮子的糍粑糖果花生和米花

一屋子的人欢呼雀跃地哄抢

从此，屋神镇守一个家

主人财源广进，出入平安，世代安康

 

 

@遇上一个挖土机

 

遇上一个故人就像遇上一个挖土机

把老祖宗都挖出来给你看，和你评说

他道道不绝，说你的故人与故人的故事

说你的故人如何如何好，如何对他们有恩

故人如何积善成德才修成你这样的正果

直到说出故人骨头的颜色是菩萨的颜色

他们目的很明显，好不穷易找到你

不管修路驾架桥修祠堂修庙宇还是修学校

该捐款就捐款，该安排吃喝拉撒马上到位

千万不要安排洗脚按摩与小姐暴露你腐败

你要清廉节制一点，讲讲政策与中央文件

说明你的作为按章办事，克服种种困难

第二天把钱到位了送他们回去要彬彬有礼

挥挥手说下次再来，其实他们早认准了你

不说也会再来，因为只有你最靠谱

他们心里会说，放心，只要你听话就安好

祠堂里一定有你镶金的名字与碑文

族谱里一定有你的大名字

再加一页，专写你的档案史

像夹带一个珠宝夹在族谱中央，翻开就闪光

 

 

@拾荒者

 

风雪那么大，已近年关

捡垃圾的那个人戴着黑口罩

口咬手电筒，双手在垃圾桶里翻动

像一只觅食的黑猫

街道上路灯举着假的红灯笼

盯着眼睛在看

一个个垃圾桶像隐藏宝贝的神秘设置

现在这个世界到处在随便抛弃良心

趁着良心在垃圾桶还没有被转运出去

必须把它找回来

换取新年给小孙子的压岁钱

 

雪越来越大，街道很快被白覆盖

那个捡垃圾的人像白里的一个黑痣

移向远处

此时垃圾桶像白里透出的绿色邮筒

想把捡垃圾那人刚留下的体温

邮向春天的绿芽

 

 

作者简介：林目清，湖南洞口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张家界市国际旅游诗歌协会首届副主席。出版诗集《心尖上的花蕊》《远去的村庄》《村支书日记》等10余部，其中诗集《远去的村庄》获第三届中国年度新诗优秀诗集奖，诗歌《时光》被选入中学语文同步拓展阅读教材，其40余年的创作成果在央视中学生频道进行了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