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屈原，换一种方式去写诗（组诗）

 

 

林目清

 

 

天问

 

从屈子投江那天起

汨罗江，以二千余年的星月与他的身躯

熬制的汤药

一直在江心热浪翻滚

药渣在江底布成一个天问

饮过汤药的潮水，丢下石头，抱紧太阳

奋流不息

 

 

说来就来，说跑就跑的汉字

 

我深更半夜，招来一些汉字

集结在我的脑门口

想要它们说出我此时的心思

可是它们一个个都瞪着我，默默无语

好像和我一样，也都怀有心思

相互挨着，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生怕说错了自己的本意

就这样站着，等待谁先发出声音

 

我打开手机

正想安排它们到我的手机上先住下来

等明天再审清楚

突然我老婆醒来，轻声问我

半夜三更，偷偷摸摸

不又在写爱情诗吧

我一惊，手一抖

这一脑门子汉字全跑光了

 

 

今生，我做了一挂只响了一截的鞭炮

 

人生是点燃的一炷香，一支烟

有用无用，也不管时间长短

终究是要燃完的

你觉得无趣，那就做一棵大树

可以长寿，也许也大用

最能看得到意义的是做一株庄稼或一果树

按时开花结果，果实熟了，一生就到头了

而我却做了一挂点燃的鞭炮

本想轰轰烈烈一阵子，完事了

可谁知燃了一截就不响了

不是引线湿了

而是其中有几个关节没装有火药

后半生，也许只能默无声息

郁郁终生

也许还能遇上贵人，帮一把

把自己重新引爆，灿烂余生

 

 

风的宿命

 

身为生命，风，何其不易

奔来奔去，累了，一觉醒来，继续

如今外卖员，天天与风一起演绎我们的人生

只需一口饭吃

免去了演员们的昂贵出场费

吹，是风天生的贱命，比太监还屈从于命

没有什么事来得及等，没有事不急

没有什么事不管，没有什么事能阻挡脚步

没有什么事第一时间不送达

见不了不平，见不了冷暖不均

见不了生气，见不了愤怒

见不了树叶飘零，见不了登高望远

见不了波澜不惊，见不了海枯石烂

见不了沙漠枯树，见不了海波平静

见不了人间没有烟火，见不了沙滩无水

见不了高树林立，见不了草木戚戚

见不了人间浊气，见不了男女忧怨

见不了楼宇高低，见不了山壑峡谷

见不了你好我坏，见不了你死我活

见不了露珠爬上云梯，见不了云登天界

见不了尘埃落定，日月不转……

如若天下一统，死也足矣

只有眼睛知道

风，心忧星河，常常因风不禁疼出眼泪

 

 

今晚我的灵魂住月亮上

 

夜幕降临，都在寻找归宿

每一块草地每一棵树都是民宿

每一座山每一片森林都是入住的宾馆

每一个小区，每一个村庄

都是地球这个旅游区包住的旅社

所有的住处，白天太阳都已经消毒

累了一天，大家都在对准房号入住

我不是飞鸟，也不是虫子

没有资格住民宿

我小区的套间今晚接待远方的客人

我住公园里的长凳

拿瓶酒，不惊动蚊虫小鸟

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打算让醉酒后的灵魂安睡在月亮上

星星，那么多星星

都是人类还没有资质入住的宾馆别墅

多么豪华耀眼，天宫辉煌伟大

何时我能邀请嫦娥去上面入住

只需一个套间，生儿育女，播种人类

 

 

风

 

我一生下来就是行走的命

可一次意外重创，瘫痪在一片叶子里

坐着露珠做的轮椅进了一棵树

迷失在树的纹路里

困在树的年龄圈里出不来

有人把树砍下，把它锯断，劈开

引火一烧，我突然全身发力

噗的一声冲出来，痊愈了

又开始四处飞天而行

当我再一次困倒在沙漠，被胡杨树扶起

当我又一次陷入古城的小巷，被苔藓救出

当我最终推倒房屋

把一排排防护林连根拔起，一起死亡

我知道了这个世界因我存在的真相

风唯一错误，就是通过鸟的翅膀

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人类

 

 

我们都是一群修墓人

 

我们都来自一个遥远的世界

说近，隔着母亲的肚皮

说远，是我们永远回不去的天宫

我们来时，老天爷给了我们一把伞

我们降落时用了，就丢了

为什么要给我们备有伞呢？

天宫到人间，的确很遥远

我们在人间，跌跌撞撞，在寻找那把伞

找着找着，就学会了走路

那把伞，还会带我们上天宫吗？

 

我们是老天爷派下来给他修陵墓的

修陵墓的都得陪葬

天空就是一个最大的陵园

星星里都葬着老天爷的祖先

月亮里葬的是老天爷的爱妃

有谁知道还要多久

地球这个陵墓才能完工呢？

你问太阳，太阳在笑

每个母亲都有天宫到人间的出舱口

老天爷不死，人类就不会在地球上消失

 

 

下午放学时分

 

流水静默，草木静默

此时，风都赶在孩子们放学的路上

我在如此静默的河岸上坐着

点燃一支烟，烟雾腾在半空不走

我似乎看到一群故友在烟雾里赶路

不知是否因见到我想和我打招呼

一股微风，乘着对岸鸟归的翅膀赶来

烟雾迅速翻转扭动一条蛇身

隐入一束霞光不见

 

我在这城市唯一与我亲近的河道

等被我撇在乡下的时光乘着夜色赶来看我

告诉他们，我一切安好，只是痴呆

把时钟读成了镇上的屠宰场

告诉他们天下都一样，哪里都有不变的真理

这个真理大家心知肚明

蝇营狗苟，几个苍蝇遮不了天

等会你们乘坐月光回去吧

按时等太阳从东山升起

六一了，照顾好孩子

 

 

流水不腐，岁月无声

 

时光是没有骨头的

老死了的岁月就成了骨头

骨头沉在河床上，那么多嶙峋的鹅卵石

河道是隐藏千年万年的墓穴

堆积了老死的岁月

还有那些无法还魂长肉的沙漠

那些都是碾碎的岁月骨灰

能软化成肉泥吗？

这些岁月的骨灰

是时间饥肠辘辘填充的粮食

是时光再生的良药

有它们，时间无情的本性还在

有它们，时光就会清醒自己杀戮的无形

无需去皇陵里寻找证据

月亮是运送骨灰的马车

星星是骨灰投放的转运站

太阳是忙不完的火葬场

 

活着真不容易

我们拼命活着是为了对得起先人及父母

在骨灰里留下他们按序取给我们的名字

如萤火虫在暗夜里闪烁

而生命为何要存在，为何要活着并延续

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时光的永恒

和不死的岁月美容

 

 

屈原，我的老乡，你是谁？

 

我家有一个橘园，一读你的《橘颂》

我就知道你是我老乡

你从楚山里出来的，不知道世界有多大

一个小小的楚国破灭了，你就殉情

你不知道一个小小楚国，在大千世界

就是一个能盛下酒与美女的小酒杯

充其量能盛下嫦娥从月亮酌下的一点小甘露

一个被打碎的杯子而已，扔了就行

哦，那是你习惯了用的一个家用酒杯吧

与莫愁女，昭碧霞碰过的杯子，你舍不得？

你伤心了，就投下河去捡

捡上来，也是一些碎了的东西嘛

还拼凑得上来吗？拼好也是一个残物

经不得风雨的，一碰即碎

干嘛，拘泥于冥顽不化的旧物呢？

其实你的楚国早烂透了，是瓷器么？不是！

是瓷器只碎不烂，问题那是生霉的豆腐

不碎也烂了

不要悲伤，不要闷在水里继续寻找

一个猛子扎那么久，你憋得住吗？

也许那些碎了的东西，已钻进河底污泥

即使抽干河水，把河底挖开也难寻觅

就看作是一个没有烧制好的瓷器碎了吧！

它已代表不了一个国家

一个国家已不再属于它

你心疼，人民更心疼，连老鼠飞鸟都心疼

究竟曾是一个安家的地方

我也心疼，可惜那时我只是一个虫子

没有进化成人

但我心知肚明，楚河汉界的楚国么？

其实不是这回事

你的楚怀王，真的是为民的天下君主？

若是，干嘛把你撵走？

把你撵走，等于自掏自己的心脏啊！

这样的昏君，只是一个坟墓的天罩

他倒下来，楚国就成了坟墓

你还把他当成宏伟世界与未来

当成人类走向的天堂？

傻了吧！你，你，气死我了

一切不说了，说也说不清

一句话，别一根筋，你看人家李白多潇洒

憋不住了就浮上来，放弃那些没用的奢望

现在上千年了，你全捡上来拼好

也只是一个残垣断壁式的文物

绝对不是一个国家的象征

你也当不了宰相，现在宰相叫国务院总理

宰相的梦留给为你投粽子划龙舟的硬汉吧

他们才是为你真正赌气，死脑筋

为了国家强盛的梦

千百年来为民族争国运的人

难为你了，饿了吧，浮上来，吃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