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感觉（组诗）

 

 

林目清

 

 

青蛙在黑夜里用眼睛给高铁照明

 

青蛙好不容易蹦哒蹦哒到铁轨旁

双眼照亮了铁轨

今夜青蛙要乘高铁进城

等了好久，高铁终于飞奔而来

青蛙奋力一蹦，撞飞到了山林

它再想蹦回去，可四肢已疼痛难忍

无奈，它盯着天上的星星

双眼为星星照明

它在想什么时候伤好了

能蹦上天上的星星

 

 

我们是被什么赶到这世上的呢？

 

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一批人来到世上

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一批虫子来到世上

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一批鸟来到世上

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一批鱼来到世上

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一批树木花草来前世上

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一批禽兽来到世上

每一天每一刻都有一批豺狼虎豹来到世上

……

 

世上万物，每一天每一刻都在诞生

他们是被什么赶到这世上来的呢？

一来到世上不是哭哭闹闹，就是互相争抢

争抢食物，争抢空气，争抢位置……

一波一波，争抢飞速而过的时间

 

 

儿时田野上的秋

 

儿时秋收后田野一片空阔

蚊子在跳秧歌舞

纸飞机在田野上与蜻蜓齐飞

竹箭在田野上与鸟儿比谁飞得高

纸风车在田野上把风转得发晕

秋的负重终于在孩童的欢闹声中卸落

 

秋开始在晒谷坪上晒太阳

秋开始在月光下听奶奶讲故事

秋开始睡在粮仓里防范老鼠的一举一动

秋开始换下衣装思考如何过冬

 

 

回不去的故乡

 

故乡离我已有60年路程

故乡已随那些闹心的麻雀迁徙

退居于我童年的记忆里

时而海市蜃楼般在梦里浮现

连同那道大雨过后时常出现田垅上的彩虹

但故土还在，只是故土上的庄稼有点陌生

少了那份朝气与生气，世故多于诚实

不按常规分布生长，少了一些旧时的同伴

草，无人管理，肆无忌惮在四处横行霸道

房屋换了时装，显得很洋气

一个个新媳妇把持各种方言

在孩子们的普通话里搅拌

昔日的阿爷阿婆大伯大婶不见了踪影

他们隐住到坟山上的集体土地

或随儿女迁徙到城里离火葬场最近的地方

 

山坡下儿时的红薯窖还在

黑洞洞的，它窖住了我的童年

再也窖不住一个五味杂陈的时代

 

 

一粒尘埃可以击碎天堂的酒杯

 

一粒尘埃在游荡

一粒尘埃落入泥土

从一株草里长出生命的绿

正好是叶子的尖刺

刺破一颗露珠奔上天堂的梦想

一粒尘埃落入花蕊

被蜜汁带入果里

成为果核硬质的部分

保护一颗芽的出生

一粒尘埃落入水田

吸入稻苗的根尖里，逆行于稻茎

在谷穗里长成芒刺

穿破麻雀的喉管

让麻雀死于非命

一粒尘埃，无意之中被光带走

在太阳与上帝对饮时

它以光速击碎天堂里的酒杯

 

尘埃在万物中转化

谁都会成为尘埃，谁都来自于尘埃

 

 

夜色总会降临

 

今天又有谁犯了错

夜色又急急赶来掩盖

每天都有错误发生

就像我每天写诗总免不了写错别字

错别字无意中隐藏我的诗意

提示我，这个世界不能写得太明白

 

夜色是挡不住的，粉饰太平是它的工作

夜色每次需要打个帐篷驻扎一晚

夜色每次都在为我们打马虎眼

该藏起的藏起，该抹除的抺除

如果有个黑坑就用月亮盖住

如果污渍太多就用星星贴上

不要留下犯错的证据

 

夜色撤了，我们又继续工作

有谁能不继续犯错呢？

所以，夜色还会降临

如果哪一天你把夜色看成是这个世界的漂白粉

你的智慧已超出了人类

 

 

夜色

 

那些夜色跑过来收捡东西

收捡我在一棵树下坐着留下的体温和气息

收捡白天大家留下的所有影子

还有那些树藏在河里湖里的倒影

它们撒开网按照海拔从海洋往上开始打捞

直到小河小溪与高山顶上的泉水

捞出那些掉下水被水流漂走的东西

包括晚霞映在河中的那个洗衣姑娘的笑脸

 

落日在远山把夜色的口子扎拢

在山坳里的一棵树上打了一个死结

这时夜色不再怕被风卷走

夜色开始稳定下来，开始深查每一处

哪怕一个小小缝隙也不放过

包括我肚子里没有完全吐出的烟酒气

查出一切可以带走的，一律带走

带不走的是那灯光，时间的余烬

 

月亮与星星是神仙点燃的烟头

把夜色烫出了许多洞口

于是逃出了许多人世间的杂念

还有那些不眠人的思想

包括今夜我对你的爱与思念

及塞在我牙缝里的一点疼

 

夜色最后捡走了一个日子

叫昨天，移交给了过去

 

 

美丽

 

烟花在碎裂中美丽

但离不开黑暗的背景

鲜花在凋谢后让我们惋惜

因为它带走了我们心目中的美丽

人死后，我们为之悲泣

因为他让我们永远失去了一道感触美丽的光焰

所有的爱，是因为它能给我们带来美丽

罪恶是因为它残害了美丽

我们活着都在追求美丽的存在

我们身处黑暗或困苦深处

只是为了把失去的美丽找回来

我们千方百计挖开通向美丽存在的渠道

一天天磨损我们的生命

美丽，是一种感光的矿藏

它总是躲在黑暗的后面

在光的消失中消失，在光的到来中呈现

 

 

一双旧鞋打开了那些被遗忘者逃生的出路

 

今天我穿了一双旧鞋走路

路面上的脚印刚被一场春雨收走

正好可以让一条路的脚印从我重新开始印证

对于这座我刚融入的城市

太多的路对我来说都是新路

但今天我要避开大街小巷自创一条更新的路

我要从平时野猫野狗偷偷走的路穿过去

了解这座城市因我而缺失的真相

果然这座城市那些被遗忘的角落

因为我这双旧鞋的到来与触碰产生了惊动

那些被遗忘者因我的脚印

仿佛一下看到了来自遥远处的亲友

我的脚印里藏有他们从这里走出去的密码

就像每到清明节我从坟山上一走

就有许多故人一下投胎到了人间

 

 

橘子洲

 

每天都有一个太阳从这里升起

每天都有一个太阳舍不得离开对这里守护

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来这里

欣赏青年毛泽东刺破苍穹的目光

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这里

与青年毛泽东合影青春

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这里

看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鱼翔浅底

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这里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鹰击长空

 

当岳麓书院的钟声传来

当爱晚亭的晚风吹来

我看到岳麓山无数树叶飞落江心

像一艘艘小船在江中飞奔

洲头一下闪动着一群热血青年的身影

他们在研究如何在黑暗中拯救中国

他们喊出了少年强则中国强最强的声音

橘子洲，一条永不沉落的船

满载湖湘人的梦想，不断穿越时空

去航行中国的大海，世界的海洋

去创造世界新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