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接到春天的通知（组诗）

 

 

林目清

 

 

我还没有接到春天的通知

 

我还没有接到春天的通知

我还在烤火，我内心布满了冰山雪海

冰河封着我的神经，雪还在下

 

我还没有接到春天的通知

风，刺刀一样还在扫荡

刺向每一个生命的躯体

 

我还没有接到春天的通知

鸟儿放弃了翅膀，一切在禁言禁声

请不要妄议天空

 

我还没有接到春天的通知

我在急救中吞下了太阳的药丸

就像房子吞下了火炉，夜空吞下了灯火

 

 

一场大雪如此而来

 

愤怒与悲伤如此炸开胸膛

灵魂需要做一次心灵的旅行

去安慰孤独的行者，抚慰枯树与蔫草

还有失去源流的河流

去游历冻僵的村庄与深陷沟坑的马车

以及缩在街角的饥寒与被丢弃的猫狗

 

时间已经走了，繁华已远去

四处堆满废墟，都是时间的遗物

碎裂的情感如棉絮，去覆盖骨骸

我看到了天地间似一个大医院

白茫茫一片，到处都是急救的病床

一棵仍然伸出叶子的树，正在被抢救

 

 

雪

 

所有的任务都下来了

就像所有的雪都下来了

那么多雪，一直在下

那都是任务么？

 

我派一只松鼠去探测

松鼠没有回来

我派狐狸和兔子去探测

它们穿着羊皮回来了

它们懂事，和穿山甲一起回来了

 

在这样一个季节

天地让谁主宰生死

星星掉下来，都是冻死的绵羊

月亮只是一个气垫

等候太阳跳下来，可以弹回去

我们活着，只是为接着天空掉下的一粒雪

接不住，随一粒雪融化

 

 

元旦

 

一群时间以集体的方式向我们告别

再也不回来

一群时间以集体的方式上岗

开始走入我们的新生活

时间总是排着队慢慢与我们离去

又总是排着队急着向我们走来

 

挥挥手，不要向过去的时间计较得失

清理自己，卸下过去的负荷

让时间带走悲伤，带走牢骚，带走一切不如意

留下我们的所得和拥有

 

把不满足交给新来的时间

把新的需要和愿望列出清单

交给身边的时间去安排

时间是无私的，公正的，充满爱心的

新的时间需要你的信念、勇气与决心

需要你的积极进取，需要你的不畏艰险

需要你在痛感中一路向前，向前

 

太阳与太阳握手，月亮与月亮握手

星星与星星握手

时间又一次完成新的交接

一切即刻在新的秩序下运行

 

 

风

 

离去的东西都在风中

风带走翅膀，带走羽毛，带走尘土

山顶上的那轮落日也被风带走了

留下的都在风中坚持

 

风，无时不在

宇宙浩瀚，还有多少在坚持？

我们都把命运嵌在时间里

任风吹吧！

我们与时间一起坚守

与时间一起逃生

与时间一起生还

 

 

冷饭

 

月亮出来，看到撒出去的米已被太阳煮熟

正在夜色里变冷，透着白光

这些冷饭像是我小时候从嘴边掉落出去的

也像是我小时候从饭锅里刮出来的

它们无意中，也是意外中逃出了我的饿

时间一点没闲过，让岁月拣了起来

放在离我们远去的时空

在那供着

喂养在天界赶路饿了的人

 

我们过去遗落的东西有很多

不一定都能发光或被发现

总之，它们被拣起来了，放在某个地方

有的就像纳米一样小

在历史的时空里关注着我们

在暗中或冥冥之中

给我们以提示或出其不意的帮助

 

 

从田野回来

 

从田野回来

就再也洗不掉油菜花香和那些青草味

它们钻入心肺，不时缠绕我的呼吸

我们相见之后

就再也洗不掉你的体香和香水味

它们渗入我的心底，藏在每一滴血里

 

我打开一本书在阅读，每一个字都是你

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你留下的鞋印

我选一些这样的字写成诗

每一行诗都是你面对我站立的姿势

在打开你的春天让我进入

 

我不知道油菜花还要开多久

我不知道我们何时才能再相见

一条路总是在田野

一条路总是在我们的生活中，时隐时现

 

 

天地之间有一台无形的织布机

 

太阳是一个弹棉花的老手

阳光的弦不断把棉花弹向天空

成堆成堆的棉花堆积成山

不知道运向哪里纺织

那些飞鸟是弹飞了的棉花壳

落到了枝丫上

 

田野上、山坡上，一片青翠

像晾晒的一块块青色的布匹

其中闪烁着零星的花朵

此时的蓝天，也是一块蓝色的帆布

是小溪、河水、湖水、海水染蓝的棉布么？

 

 

今夜送你回家

 

今夜送你回家的路上，天很黑

是谁在这深夜打造银镯子？溅起满天星花

你知道我很穷，还没有给你准备嫁妆

我工作在一个如黑夜的矿井

手里掌握的只有煤

煤很黑，但内心有火，用它可以打造银镯子

也可以打造金镯子

等我们的爱成熟了

我会从我的工作中走出来，从煤中走出来

专为你发光

像此时的弯月，挂在你的耳垂

 

巷子很深

转个弯，就是你家

此时，世界像矿井

里面到处都是闪着矿灯的猫耳洞

 

 

我与自己

 

镜子只能照见我，是照不见自己的

镜子里的我，是正在背离自己而去的我

在镜前一闪而过

留在路上的影子总是在安慰我的足迹

一生过来，足迹打磨着爱而痛苦的心，营造心境

记录了一路风景与岁月沧桑的印痕

 

我和自己没有重影

只有相同的光阴

自己是被包裹的，肉体的，容易伤损的，痛苦的

而我是外观的，舞台上展示的，光鲜的

一生里，我有无数的外表，出现了无数种形象

所谓我，是给别人看的，是为别人活着的

活在别人的眼里或认知或认可里

以美的形式，看起来冠冕堂皇

自己只是自己，包容着一切，忍一切不可忍

伤痕累累，丑陋不堪，甚至是肮脏的

活在外部世界无法认知的世界里

我是螺，自己就是螺壳里的肉

 

我有时想把我活成一个雪人

而把自己活成雕塑

分隔在两个世界

 

 

 

作者简介：林目清，湖南洞口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张家界市国际旅游诗歌协会首届副主席。有作品见于《诗刊》《人民日报海外版》《星星》《草堂》《诗歌月刊》《芙蓉》《湖南文学》《湘江文艺》等报刊，出版诗集《心尖上的花蕊》《远去的村庄》《村支书日记》等10余部，诗歌多次获奖，入选多种年度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