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三农诗刊》第114、118号作品：元夕、张秉庄【苇子】诗选（28首）
(2018-03-04 20: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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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 |
张秉庄【苇子】诗选（28首）
一个乡村王子的夜话（组诗）
我不要霓虹灯
我要黑
一个害怕惊动的黑
今夜
我不要拥挤的楼群
我要空旷
一望无际的田野
像胸
另外我要晚风，虫鸣，犬吠，星星
今夜的交换有点儿凉
今夜我无法把自己藏在暗处
我始终停留在你的门前
不是片刻停顿
结结实实的青绿
答复我的
只是一粒麦粒
也许空气中的乳香
和从前一样
回心转意的麻雀
正蹲在半截土墙上
3.那么多的道别
道别
和我道别
只在一刹那
干裂的笑容消瘦的河水
雾中的麻雀只闻声音不见踪影
一株细腰的生命厮守在遗落的布鞋旁
昨天已笑断两截
河边的新柳无法让我大方的挥挥手
我的躯体走得太快
却不能等一等灵魂
如果再后退两步
如果再矮于我的身高
就能让花雨避风
花白的思绪
就不会
碎裂成远方的河水
我喜欢听
黑夜自言自语的声音
细风吹来
又潮又湿
纸灯笼飘飘荡荡
黑雨伞飞旋而过
钢针落在水泥地上，清脆而悠长
犬吠伴随着水滴，安详而疲惫
和我与生俱来的黑夜，小心翼翼
保持着孤独的形状
带着露水泥巴
从庄稼上掰下来
无论多远，多么陌生
只要有一句
就多了一只手臂
只要有一句
酒就醇了
干柴就着了
乡村土语，是一个煮好的
热腾腾的嫩玉米，是一块烀好的
香喷喷的甜红薯
远远的
又烫又亲
7.平原上的风容易错垄
高粱地里没有围墙
最高也只是田埂
水大的时候挡也挡不住
邻地的虫子漫天飞
咬我的叶子很自在
棉花高起来
走着走着就进了别人的地
回头再找掐顶的那棵
竟和邻家的一样
你早已走了
可还领着我去看那块地
你放心
那块地不会杂草丛生
我会及时锄掉的
你以为我会忘了，慢慢地
我怎么会呢
想起了你，就想起了那块地
那块地，只要埋下种子
我的思念和后半生就不会悬空
我会借助你的养分的
只是
种子在地里睡上十几天
而你呢
向土地报到的日子
也是野草把你驯服的日子
远处土坡上，一头牛在吃草
风也正等着太阳出来
你是很难发现的，现在的我
多少年都不曾挪动半步
虽然我的努力和心思有点脆弱
所有的绿，都是
你我的邻居
只是你
不想摸锄把了
你想晒着太阳
这是一块很肥很肥的地
雪会落下来
没有你的允许
不能离去
天气还没转暖
一冬的力量还没分蘖
我必须等待
等待天暖，才能拔节
桃花、杏花都萎缩起来
布谷鸟没敢放喉
我们都被错过了一个节气
我必须等待
等待天暖，才能抽穗
到现在，大哥和侄子
不得不放下农具，而改换泥板、瓦刀
守家的嫂子们，要把去年的作物盖上薄膜
风吹得电线呜呜直响
天气预报又在宣布冷的消息
我们无法到达春暖花开的日子
我
只有翘首等待
或者在土里沉默
大寒的前一天，河西的人们
始终没有等来如席的雪花
阴转多云的天空，也
始终没有理解村庄的想法
雪，下在了天上
丰满的麦穗没有回到，因怀念
而潮湿的田野上
那个夜晚，一个农民蜷缩着身子
抱着镰刀沉沉地睡去
整整一个冬季，小河对面的烈酒和灯盏
也，没燃起他心中的灶膛
倒是村子里的狗，一晚吠个不停
隔壁邻居的羊正在难产
一声一声的喊叫
震落了屋顶上的树叶
像雪
这一天
庄稼们也荣幸
参加了你的葬礼
非常隆重
这是一条光荣之路，通向田间
赤着脚，踩着田埂
我比别人更清楚
我知道那条路很长
你心里装得下麦子，玉米
却装不下儿女
拖泥带水的想法
把自己永远地种在地里
成片的麦子已经拔节，大片的草已经锄尽
这是你的骄傲、儿女的伤痛
可惜你不能再站在槐树上
大吼几声“下地啦------”
没有谁能陪你去
包括哪些镰刀、铁锹、锄头
只有
一只黑鸟在空中飞过
好长好长时间，漫长的绿
大雨如注
五月的乡村，一只鸟儿
飞过天空
猎鸟的人，扔下冬装转身而去
留下这片被绿，簇拥的田野
一张张遥望蓝天的面孔
还没有雷
即将结束的春天
已没有几天去消磨
此时，翠鸟的眼睛
正在寻找情人
瞌睡的湖泊，也正在被脚底的湿热
映绿
起伏的风
频频现身的羊群
那棵挂绿的树被牢牢拴在田野上
我
已等了你
很久
我喜欢你，在灯光中，从天上
飘下来的样子
在这个已进入三九的冬天，在这个
已备足干柴的夜里，你落在我的
被子上，书上，火炉上
厚厚的，我解开
我的胸膛，强迫心脏一动不动
往后的日子里，麦苗会充满欲望
整整一个春天，热情、激动的泪，淌个不停
因为你的到来
所有的秘密，在地下开始往上拱
因为你的到来
一丛竹子会在明天起早
一身单衣，清瘦地，伸出不再矜持的手
扫雪
北风来了
寒流来了
屋顶上的诗句纷纷扬扬
慢行的眼睛不再观望
炊烟到炊烟的间断，越来越短
一间屋到一间屋的距离，逐渐延长
在脱去裙裾的衣架下
幸福，无法鼾声如雷
翅膀，结束了动作
冰冷，不再是假象
阳光，作为香囊
随身别在了胸上
15.一棵树的迁徙
十年了，我
还没长成材
不是我不尽力
是因为，没有水
我的脚已扩张得很远
有时，很难想像
我要与小草争水喝
想起来我就难堪
其实在乡村，我并不自由
也不顺心
雷一次又一次炸响
云一次又一次光临
但，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我快成一张皮了，没有质的皮
时间已经成为很薄的铁锯
整整一年，我的打算会落空
整整一夏，蝉会一言不发
我是一个坚持二十四节气出行的人
但，我无法给隔壁木匠大叔一个答复
我只会描述乡村
过去的已经沉默
一个抽旱烟的老人，消失在呻吟渐远
而又戛然而止的寂静的平原上
该诞生的已经迫不及待
十二个月未免太长
那个从穷地方来的女孩子
没有花裙，没有歌声
满眼满眼只是青草、麦子、玉米的碧绿
和枯黄
她来不及把生命
炒得轰轰烈烈、沸沸扬扬
就不得不匆匆出嫁，甚至无法
在梨花飘落的一瞬
和春雨
录影留声
新的安宁终究还是又来了
谁能继续守护夕阳、夕阳里的黄昏和
黄昏里的炊烟？
17.我是不是该返回土中
城市的夜晚，欲望太高
我享受不了灯红酒绿
被我吞噬的苹果呀，我很对不起你
你的前身是一朵花
你的来世应该是发着酒香气的泥
但
我不清楚，你我来自同地
在乡村
鸟不会多嘴
狗不会多事
而在这里我彻夜难眠
一点儿也不能蠢蠢欲动
这一切来得很突然
尴尬的麦场，很难见到我的身影
这一切来得太迅速
田野的洞穴，我还没打好
必须关心身边的一切，包括
逝去的小河，萎缩的田野，没有马匹的大路
他必须放慢自己的思绪，包括
开花的野菜，燃烧过的爱情，以及
河水淘洗村庄和童年的声音
一棵树，让平原陷入平静
一朵花的喘息越来越弱
这是随时就要熄灭的青春
灰色的鸟儿越来越少
有一些已经走进了笼子
塑料形状的草正牵引着小羊
走向餐桌
一条公路正要修建，充满紧张
像一条毛毛虫爬进身体
------
作为一棵树，活着
这是多么大的悲哀
我总会想念杨树，以及
杨树北面的老井，那是
与杨树有关的事件
从窗户里，我
能看到杨树的欢快和沮丧，但
我又一直耻于那样的偷窥
一缕阳光说消失就消失了
水声没来，温暖没来
漫长季节的等待，让
土开始板结了，坚硬了
杨树，出现在风中
是一种神物
谁也琢磨不透他的定力
杨树不会尖利地大叫一声飞走
却有可能，在等待的过程中
被砍下来，填进取暖的火塘
一个中年的爱情和善良
就这样熄灭了，明年的蝴蝶、麻雀
会伤害到我的眼睛
蚂蚁去了哪里？
野花去了哪里？
蝴蝶去了哪里？
猫了一个晚上，就足够了
你还要让我等多久？
桃花和黄蜂该不是生病了？
如果你们都不在，我
可用我的翅膀飞了
等你们都回来的时候，我
已进入了火柴盒子，并
打扮成了绅士
可在亢奋的水泥盛宴上
我却心慌，我无法平息
自欺欺人的躲避
在没有鸟声的存在里
在没有目光的天空里
青草的芳香勾得我无法入眠
我担心村庄在思念中变老
夜深的时候狗都不叫
这样的冬天真漫长
明天，又要下雪了
乡亲们在被窝里偷着乐
可我呢？
这个冬天，对我和我的同伴们来说
是一场考验
在勒紧裤带的时候，有的
可能要被捕杀掉，没死的，也一定要
凭着运气挨到明年夏天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吃的了
乡亲们的机器收拾得地里真干净
连草籽都找不到，更别说遗落的
谷穗了
想从前，满是柴垛的场院，杂草丛生的
路旁，猪圈鸡舍的角落，我都可以驻足敛翅
到如今，竟没有一丝欣喜了
对我来说，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吃不饱也行
你看，从西伯利亚吹来的风
越来越像刀子
我除了羽毛就是骨架
就是这样，邻居大叔还扯起了一张大网
未来已经是不再奢望了
我很讨厌整天胡扯乱叫的灰喜鹊
都到什么时候了，还有兴致谈情说爱
其实，她的名声比我差得多
我要尽可能的让乡亲们忘记我
我必须放弃冲动，选择沉寂
粮食是有，但是我必须提高警惕
远离黑色的网
我必须让老乡们的阴谋落空
坚守饥饿，直到天空中不再有我
从今天开始，我要赶快准备太阳
虽然我还看不见丝瓜花和蜜蜂
但我的手已热气腾腾
从现在开始，我就和冬天做最后的道别
我要固执地回到我期盼的风景里
绿草、池塘，这些禁不住热泪盈盈的现场
让我的脸比花瓣还薄
身子比影子还轻
春天终于又快来了
眼前的事，我要赶快准备农具
我要把我最诚实、最饱满的心
拣出来
好种入土中
秋天过后
因为乡亲们的粗心
我被遗忘在这里
我不知道要在土中埋多久
我已盼得生芽了
冬天来了，我又错过了
老鼠和兔子的眷顾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活一回
这是我的生发地
我见过了不少忙碌的风雨
但成长和成熟竟成了我的不幸
如今在土里，我只能说
土的潮湿和阴润很适合我
当春天来临时，你
没有应声而绿
你笔直地面对着我，死了
却没有倒下
苦熬了这么些年，风中顽强的叶
干旱中突围的根，都没有结果
森林已离你而去，旅程已离你而去
满是鲜花的心事，已经结束
你站得我好心疼
也许明天翅膀还会来，眼睛还会来
但他们只是为了你身上的虫子
情人节了
满街满街流淌着鲜红的玫瑰
春天还是这么年轻
阳光还是这么浪漫
岸边的我，也许明年会成为一个
卖花的商贩
守着不会开花的路灯
把爱情当作道具一次次出售
其实，我对鲜花和香气并不反感
也没有恶意
我对突如其来的凉意早已熟知
从春天到冬天
生活一点也不费力
我只希望自己是一只会蜕变的
蝴蝶
能再重复几次青春
26.喝上一杯酒
那杯酒，没有诱惑我
一干而尽
不是爱情，也不是财富
酒和我没有缘分
几十年了，我没有酒那么深沉
包括学问和人情
酒很辣，潮起潮涌但不惊世
酒很孤独，内心醉了也只是夜中的月亮
酒很傲慢，擦肩而过的太阳有刀一样的翅膀
酒很坚强，天很冷，苏醒的桃花一丝不挂
在五九、六九，河岸看柳的季节
我饮下这杯酒
八月就在我的心里了
我的舌尖就有了火焰和疼痛
酒在血液里，日子在寒冷里
就有了勃起
二十年前有过的渴望
二十年后有过的渴望
渴望和酒都是个魔鬼
我站在草尖上
以五谷杂粮为露
风一吹，我就听得到心的躁动
在微醉的日子里
为诞生干杯
为成长干杯
为死亡干杯
请不要碰醒我
27.在乡村
有更多的老人
是蹲在向阳的墙南，或者
坐在胡同的荫凉里闲聊
他们的话题
没有多大范围
或者旱，或者雨
或者庄稼，或者今晚的饭菜
有时，只是为了照看一个
刚会走路的孩子
管好自己的事就行
春天照常拔节
夏天照常抽穗
肌肉松弛的生活
基本上没有雷声
28.请原谅我的片刻沉寂
就这么在等，苦苦地，对着被包围的四壁
等待胡子和皱纹，等待疾病和衰老
再熬就快熄灭了
香烟已不再是装饰，大口大口地，也不是
装模作样。那个叫黑的地方，再阴险不过了
那里不给烟抽
眼，怎么也蒙不住。耳，怎么也堵不住
抱着自己的老婆，想着别人的如花似玉的女人
端着自己的茶水，想像着跟太阳一般大的金子
不敢面对白天，也不敢开灯
尘埃飞来飞去挺重，黑也挺重
影子需要安静的时候，便不再收拾行囊
直接走向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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