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所有同伴,独自穿过花木扶疏浓荫遍地之中庭,去到海边。南国的树木总是格外的高大精神生机勃勃,层层叠叠百看不厌的翠。丝丝椰风随意穿行在阔大蕉叶与艳红三角梅间,因着雨后湿漉漉的绿意,只觉清新,不觉燠热。
今夏已成尾声,北国或已是清秋的可人。我独抓着这条短短的尾巴,如恋着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这般的独处时光,原是适合吟诵泰戈尔的:
莲花盛开的那一天,唉,我心不在焉,而我自己却不知不觉。我的花篮里空空如也,而我对鲜花可依旧视而不见。
不时有一股哀愁袭来,我从梦中惊醒,觉得南风里有一缕奇香的芳踪。
这朦胧的温柔之情,使我的心因思慕而疼痛,我觉得这好比夏天热烈的气息在寻求圆满的境界。
那时我不知道,这完美的温柔之情,竟是那么近,竟是我自己的,而且已经在我自己的内心深处开花了。
甩了拖鞋,踩着细软发烫的两脚舒适,去踏浪。早上来到此处,仍是黑云蔽日雨打浪,而此刻早已恢复成蓝天白云碧海银涛。这些日皆如此,忽阴忽雨忽晴,瞬息万变,伞不离身。
亘古不变的轰隆轰隆哗啦哗啦,摩托艇冲锋舟静静泊在岸边,午间少了游客,遂可独享这一片海,这一方天,这一曲天籁。
因着涨潮,浪便多了几分气势,淹过脚丫、逐着裙裾时,有了些促狭的调皮。白浪铺天盖地涌来、再向身后层层漫去,猛地带来一阵眩晕,只觉平缓的沙滩急剧后移,顿时立足不稳。忙闭上眼,暗定心神,自知是新伤之故。
三亚,两三年便来一趟,本是极轻松惬意的故地重游,不料首日出游即没事找事受了伤,后面的行程悉数交与医院与宾馆,回程亦遵医嘱,改飞机为火车,且舍了动车与特快,只挑了普客,40来个小时的在途时间,偷得浮生几日闲也罢了,只是殃及月底的川藏游,倒是始料未及。
只得忙着跟友人打招呼,今年欠她良多:六月中旬约了同去伊犁观薰衣草,我请不出假来未能成行;托她早早购了北京人艺来沪的《原野》话剧压轴场,我临时起意去了深圳;这次她已做足功略约全了人,为我订了所有机票包了车,我又得意外弃行。想来从此对我的人品颇有疑虑了,苦笑。
对那白色圣域,向往深矣久矣。几次皆未成行,善缘未至?憾则憾矣,却亦无怨,心气已平?而这一个月来“意外”连连:睡梦中,信用卡被盗刷了;车停十字路口等绿灯,被追尾了;单位搬家,少东西了;小儿临开学,发烧了……一件件一桩桩,说不清道不明,只得水来土淹事来我应罢了。而这次受伤后的所见所闻,若将自己抽离成旁观者之冷眼,倒不失为一场好戏!只是由此忽忽想起,明明早已泪眼婆娑痛彻心肺,偏要强颜欢笑若无其事、一贯耻于言病羞于言痛的矜持,不知是种愚蠢的坚强,甚或另类的软弱?
浪,一波波涌来,风,一阵阵吹来,虽知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节,是极易晒伤的,却仍不忍离去。徐徐漫步,任一波一浪时不时舔着腿脚,酥酥麻麻缠缠绵绵,心中自会响起一段熟悉的旋律:“在无人的海边,寂静的沙滩延绵,海浪拍打着海面,问你是否怀念去年夏天……”
我遇到了你,在黑夜触及白昼边缘的地方,
在光明惊动黑暗、催它化为黎明的地方,
在波浪把亲吻从此岸送到彼岸的地方。
从深不可测的一片蔚蓝的心里,传来一声金色的召唤,
我越过泪水的黄昏,竭力凝视你的脸,
可拿不准是否看见了你。
总有种思念,随着奔腾的海浪激荡,又在黯然无声里消退。千百次地质疑,又千百次地坚定。想起接机时,导游捏着拳头,比划着海南的形状,对我们说:“三亚,本是海南最南的一个城市,现在不是了,现在最南的是三沙市!”又想起戴老师前不久的博文:“海南省虽然没有被称为‘南海省’,但也不应是‘海南岛省’。”
没看到的,远比目光所及多得多;没虑到的,远比神思所驰多得多;想听到的你的声音,远比能听到的多得多……
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忍耐,以你的沉默充实我的心。我一定保持沉默,像黑夜,在繁星闪烁下通宵无眠地等待,耐心地俯首低身。
早晨一定会到来的,黑暗一定会消失的,而你的声音一定会划破长空,在金色河流中倾泻而下。
这时你说的话,都会在我的每一个巢里变成歌曲,振翅飞翔,而你的音乐,也会在我的一切丛林中盛放繁花。
(2012.9.7午后草于三亚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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