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译文】 昨天夜里我醉倒在松树之下,居然醉眼惺忪地问松树说:“我醉得怎样了啊?”朦胧中看见松枝摇动,只当是松树要来扶我,便用手推松树说:“去!”
【出典】 南宋 辛弃疾
《西江月》
注:
1、《西江月·遣兴》 辛弃疾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2、注释:
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尽信书,不如无书。”这句话出自《孟子》。《孟子》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尚书·武成》一篇的纪事不可尽信。辛词中“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两句,含意极其曲折。他不是菲薄古书,而是对当时现实不满的愤激之词。
3、译文1:
喝醉了酒后恣意欢笑,我哪里有那闲工夫发愁呢。最近才明白古书上的话,的的确确是没有半点可信的!
昨儿晚上我在松边喝醉了,醉眼迷蒙,把松树看成了人,就问他:“我醉得怎么样啊?” 恍惚中看见松树活动起来,疑是要来扶我,于是我用手不耐烦的推推松树说:“走开走开!”。
译文2:
喝醉酒的时候,自己只管笑啊,闹啊,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发愁?近来我终于觉得古人写在书中的一些话,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实现的。
昨天夜里我醉倒在松树之下,居然醉眼惺忪地问松树说:“我醉得怎样了啊?”朦胧中看见松枝摇动,只当是松树要来扶我,便用手推松树说:“去!”。
4、辛弃疾(公元1140-1207年),字幼安,号稼轩。他出生时,家乡山东已被金兵占领。辛弃疾的父亲早亡,祖父辛赞常常带着辛弃疾“登高望远,指画山河”,对他进行着爱国主义的教育。同时,辛弃疾也亲身体会到汉人在金人统治下所受的屈辱与痛苦,这一切让他在青少年时代就立下了恢复中原、报国雪耻的远大志向。
二十一岁时,辛弃疾聚集二千余人,参加了耿京的抗金义军。不久,金主完颜亮因战败而死于内乱,辛弃疾建议耿京抓住时机与南宋朝廷联系,以便协同作战,给金国以致命打击。耿京采纳了这一建议,派辛弃疾渡江联络。宋高宗亲自召见辛弃疾,并授耿京天平军节度使,授辛弃疾天平军承务郎。
可是,辛弃疾完成任务返回山东复命时,却发现耿京已被叛徒张安国所杀。辛弃疾怒发冲冠,咬碎钢牙,他手持利剑,率五十骑敢死队,杀入数万人的金营,活捉叛徒张安国,连夜押到建康(今江苏南京)斩首示众,大快人心。
然而,“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江南的风和日丽,在短时间内就消融了人们心头的靖康之耻。宋高宗赵构和大部分朝臣只想苟安,对金屈辱求和,辛弃疾率部渡江归宋后,就被解除了武装,义军官兵像流民一样被散置在各州县。辛弃疾也饱受猜忌和排挤,辗转各地担任着一些闲职,始终得不到重用。
辛弃疾胸怀大志,渴望归宋后,能一展宏图,不料虎入平川,大业难成,陷入了深深的苦痛和悲愤之中。但他豪气不减,始终想着抗金,想着收复失地。即使在最失意、最郁闷的时刻,在抒写孤独与悲哀,抒写痛苦与眼泪时,他仍以英雄自许。这种奋发的精神,伴随了辛弃疾一生,也永远地在稼轩词中闪耀。
辛弃疾一生“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许”,他不顾自己官卑位微,上奏《美芹十论》,分析敌我形势,提出强兵复国的具体规划。又写了《九议》,进一步陈述打击敌人,恢复国土的主张。可惜朝廷对他的这些真知灼见置若罔闻,不予采纳。
淳熙二年(公元1175年),江西茶商赖文政拥兵造反,声势浩大,朝廷屡战屡败,情急之下,宋孝宗任命辛弃疾为江西提点刑狱。辛弃疾慷慨赴任,充分施展军事才华,周密部署,围追堵截,成功地捕获赖文政,平定了茶商叛乱。辛弃疾还对茶商造反的原因作了调查研究,写下《论盗贼札子》的折子上奏皇上。在奏折中,辛弃疾说民为国之本,民之为盗,是贪官污吏逼迫的结果,因此皇上应该讲求弥盗之术。
虽然在江西做出了非常出色的成就,但辛弃疾志不在此,他的理想是挥戈北上、重整山河。因此,他的词遍布愁云忧雨,流淌着悲情孤愤。
江西造口有座郁孤台,四十多年前,金兵入侵江西,残杀百姓无数,隆裕太后怀抱太子仓皇南逃,在造口弃船登陆,逃往赣州。金兵一路追杀掠夺,不知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孤独、失意的辛弃疾登上郁孤台,追往事,叹今昔,写下《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寄托了对深受金兵蹂躏的百姓的同情和抗金杀敌、收复国土的强烈愿望。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
辛弃疾是一位不屈的歌手,一生都在为抗金复国高歌。然而朝廷始终让他担任着一些闲职,将他从江西调到湖北,期间还召回杭州做了一段大理少卿,让他失去了一个又一个抗金北伐的机会。
淳熙六年春(1179年),辛弃疾又接到调令,从湖北调往湖南。离前线更远了,辛弃疾痛苦万分,失望郁闷,在同僚置酒饯行之际,他笔走龙蛇,泪洒宣纸,写下这首缠绵悱恻的《摸鱼儿》。
虽然郁郁不得志,但每到一处,辛弃疾总能有所作为。来到湖南后,他结合当地情况,挑选精兵强将,组建了一支英勇威武的“飞虎军”。有人诬告辛弃疾浪费钱财,朝廷下金牌诏令他停止组建。这时“飞虎军”的军营即将完工,只是缺瓦,辛弃疾就把金牌藏起来,下令所辖居民每户上交几片瓦,终于艰难地完成了“飞虎军”的组建工作。此后许多年间,“飞虎军”都是当地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成为维护湖南政局的军事支柱。
淳熙七年(公元1180年),辛弃疾离开湖南,调任隆兴府知府兼江南西路安抚使。当时恰逢旱灾,粮价飞涨。辛弃疾到任后,立刻宣布如果有人囤积粮食,搞投机倒把,就地问斩。他还紧急从外地买入粮食,救济灾民,一个月内就稳定了粮价。
可惜的是,辛弃疾的这些行为触及了一些人的利益,没过多久,就有人弹劾他“杀人如草芥,用钱如泥沙”,说他“奸贪凶暴”、“惟嗜杀戮”。淳熙八年(公元1181年),辛弃疾连闲职也干不了了,他退居江西上饶带湖,过了十年恬静自然的隐居生活。
淳朴宁静的农村生活让辛弃疾的心灵得到慰藉,他舔干伤口,取号“稼轩居士”,学习陶渊明寄情田园,留恋山水。
1191年,在江西上饶闲居了十年的辛弃疾终于再度被朝廷启用,出任福建安抚使。福建有着很长的海岸线,辛弃疾到任后,便扩军备战,筹建海防。但他的一系列措施再次招来既得利益者的不满,没过多久,就被人诬为“残酷贪饕”,再度遭弹劾罢官。由于带湖的住宅不幸失火被毁,辛弃疾便把家迁到铅山瓢泉,再次过起了闲居生活。
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让辛弃疾心灰意冷,他在瓢泉栽花种树,试图忘记过去的一切,让时间抹平心中的伤痛。
公元1203年,韩侂胄做了宰相。这时,蒙古已崛起,金日益衰败。韩侂胄为了在朝中树立威信,企图以出兵北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便想到了辛弃疾这面旗帜,任命他为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第二年,辛弃疾又调任镇江知府。
镇江处在抗金前线,历史上是无数英雄建功立业之地。三国时期,孙权十九岁就继承父兄基业,统率东吴大军,在此坐镇。他不畏强敌,战斗不息,以区区江东之地,抗衡魏蜀,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连一代袅雄曹操都发出了“生子当如孙仲谋”的由衷赞叹。
然而,当今大宋人才凋零,缺少孙权这样霸气十足的英雄,镇江一带的防务接近荒废。辛弃疾清楚地意识到自身处境的艰难,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登临京口(镇江)东北的北固亭,俯瞰长江,借古讽今,写下了《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辛弃疾虽然力主抗金,但主张的是有策略的进攻,他筹集了许多钱财,为军士置备盔甲武器,并收集北方金人的情报,积极为北伐作准备。他还履次向韩侂胄提出建议,希望做好充足的准备,把用兵大计委托给元老重臣,自己愿意以垂暮之年,挑起这副重担。
然而,韩侂胄只是一个玩弄权术的小人,他刚愎自用,轻敌冒进,不仅对辛弃疾的建议置之不理,并且产生了反感情绪,有人弹劾辛弃疾“奸赃狼藉”,韩侂胄趁机罢免了辛弃疾。1205年秋天,身心俱疲的辛弃疾带着失望,重新回到了故宅闲居。
开禧二年(1206年)五月,南宋下诏伐金,由于准备不足而全线溃败,只得再次屈辱地向金求和。金人提出必须以韩侂胄的人头作为议和条件,韩侂胄大怒,准备再次对金用兵,就又想到了辛弃疾,任命他为兵部侍郎。但辛弃疾在得知宋军大败、损失惨重后,悲愤交加,一病不起。
辛弃疾躺在病床上,看了韩侂胄发来的任命诏书,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仰天悲叹,上奏请辞。韩侂胄收到辛弃疾的请辞信,以为他嫌官职太小,继续进封辛弃疾的官职。然而诏书还没送到辛弃疾手中,公元1207年9月,壮志未酬的抗金义士、一代词人的辛弃疾便在铅山故居高呼“杀贼!杀贼……”,含恨而终。
辛弃疾在词中不仅大量地使用民间口语,还肆无忌惮地使用叹词、助词等,更高的是,他凌空抓取古代的人事、典籍、诗文来随意使用,稍加剪削而别出境界,将用典的库房变成了诗词的原野。他不但改造了“书袋”,改造了语言,还把宋词的内容也大大地改造了。现在,我们远远看去,他的语言在将近1000年前,就已经完全摆脱了羁绊,进入了自由的境界。而他的作品更是远远地在历史中奔腾耸峙,颇有不可一世的霸道劲儿。
王国维说:“幼安之侍处,在有性情,在有境界。”深沉强烈的爱国情怀正是辛弃疾“性情”之所在。归根结底,他讥评朝权勉励友人,都是因为秉持着一颗拳拳爱国之心、雄雄北伐之志,其情殷殷,其志切切。词人驱词用典,不失当行本色,全在意气平心之间,全词读来铿锵有声,清切感人。
辛弃疾的这种强烈爱国之情是伴随着强烈的批判而存在的,两者相互影响,相互作用。正是因为朝廷腐朽势力和奸佞偏安之徒的阻挠,在造成了他政治上的压抑,而他越秉持英雄的使命感,越为国家大事出谋划策、倾尽全力就越是与那些苟安势力相冲突、相龃龉。所以,报国无路、壮志难酬的忧愤与不平和对朝中投降派偏安误国的讽刺和鞭笞,与抗金北伐恢复中原的豪情壮志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辛弃疾爱国情怀的体现。
宋末刘辰翁高度评价辛对古代语言的提炼与丰富之功:词至东坡,倾荡磊落,如诗如文,如天地奇观,岂与群儿雌声学语较工拙;然犹未至用经用史,牵《雅颂》入郑卫也。自辛稼轩前,用一语如此者必且掩口。及稼轩横竖烂漫,乃如禅宗棒喝,头头皆是;又悲茄万鼓,平生不平事并卮酒,但觉宾主酣畅,谈不及暇。词至此亦足矣。
他的词不仅是“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而且是任何“意”和“事”都能表达得很自由很充分。这样,词的创作才完全摆脱了羁绊,进入了自由的境界。
5、 欣赏这首词,我们似乎可以这样说:品读辛弃疾的词,可从词中品出更有韵味的戏剧来,虽然在写词中,恰如其分地引入戏剧性场景并非辛弃疾发明,但是在他手上得到了发扬光大,在他的词中,这种情况十分常见。这是值得肯定的。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通篇“醉”字出现了三次。难道词人真成了沉湎醉乡的“高阳酒徒”么?否。盖因其力主抗金而不为南宋统治者所用,只好借酒消愁,免得老是犯愁。说没工夫发愁,是反话,骨子里是说愁太多了,要愁也愁不完。
“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才叙饮酒,又说读书,并非醉后说话无条理。这两句是“醉话”。“醉话”不等于胡言乱语。它是词人的愤激之言。《孟子·尽心下》:“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本意是说古书上的话难免有与事实不符的地方,未可全信。辛弃疾翻用此语,话中含有另一层意思:古书上尽管有许多“至理名言”,现在却行不通,因此信它不如不信。
以上种种,如直说出来,则不过慨叹“世道日非”而已。但词人曲笔达意,正话反说,便有咀嚼不尽之味。
下片写出了一个戏剧性的场面。词人“昨夜松边醉倒”,居然跟松树说起话来。他问松树:“我醉得怎样了?”看见松枝摇动,只当是松树要扶他起来,便用手推开松树,并厉声喝道:“去!”醉憨神态,活灵活现。词人性格之倔强,亦表露无遗。在当时的现实生活里,醉昏了头的不是词人,而是南宋小朝廷中那些纸醉金迷的昏君佞臣。哪怕词人真醉倒了,也仍然挣扎着自己站起来,相比之下,小朝廷的那些软骨头们是多么的渺小和卑劣。
辛弃疾的这首小词,粗看,正如标题所示,是一时即兴之作。但如果再往里仔细一看,那么会发现作者是在借诙谐幽默之笔达发泄内心的不平。如再深入研究,我们还可洞察到作者是由于社会现实的黑暗而忧心忡忡,满腹牢骚和委屈,不便明说而又不能不说,所以,只好借用这种方式,来畅快淋漓地宣泄他的真情实感。
6、 这首词题目是“遣兴”。从词的字面看,好像是抒写悠闲的心情。但骨子里却透露出他那不满现实的思想感情和倔强的生活态度。
这首词上片前两句写饮酒,后两句写读书。酒可消愁,他生动地说是“要愁那得工夫”。书可识理,他说对于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这是什么意思呢?“尽信书,不如无书。”这句话出自《孟子》。《孟子》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尚书·武成》一篇的纪事不可尽信。辛词中“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两句,含意极其曲折。他不是菲薄古书,而是对当时现实不满的愤激之词。辛弃疾二十三岁自山东沦陷区起义南来,一贯坚持恢复中原的正确主张。南宋统治集团不能任用辛弃疾,迫使他长期在上饶乡间过着退隐的生活。壮志难酬,这是他生平最痛心的一件事。这首词就是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心境中写成的,它寄托了作者对国家大事和个人遭遇的感慨。“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就是曲折地说明了作者的感慨。古人书中有一些至理名言。比如《尚书》说:“任贤勿贰。”对比南宋统治集团的所作所为,那距离是有多远呵!由于辛弃疾洞察当时社会现实的不合理,所以发为“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的浩叹。这两句话的真正意思是:不要相信古书中的一些话,现在是不可能实行的。
这首词下片更具体写醉酒的神态。“松边醉倒”,这不是微醺,而是大醉。他醉眼迷蒙,把松树看成了人,问他:“我醉得怎样?”他恍惚还觉得松树活动起来,要来扶他,他推手拒绝了。这四句不仅写出惟妙惟肖的醉态,也写出了作者倔强的性格。仅仅二十五个字,构成了剧本的片段:这里有对话,有动作,有神情,又有性格的刻划。小令词写出这样丰富的内容,是从来少见的。
“以手推松曰去”,这是散文的句法。《孟子》中有“‘燕可伐欤?’曰:‘可’”的句子;《汉书·二疏传》有疏广“以手推常曰:‘去’!”的句子。用散文句法入词,用经史典故入词,这都是辛弃疾豪放词风格的特色之一。从前持不同意见的人,认为以散文句法入词是“生硬”,认为用经史曲故是“掉书袋”。他们认为:词应该用婉约的笔调、习见的词汇、易懂的语言,而忘粗豪、忌用典故、忌用经史词汇,这是有其理由的。因为词在晚唐、北宋,是为配合歌曲而作的。当时唱歌的多是女性,所以歌词要婉约,配合歌女的声口;唱来要使人人容易听懂,所以忌用典故和经史词汇。但是到辛弃疾生活的南宋时代,词已有了明显的发展,它的内容丰富复杂了,它的风格提高了,词不再专为应歌而作了。尤其是象辛弃疾那样的大作家,他的创造精神更不是一切陈规惯例所能束缚。这由于他的政治抱负、身世遭遇,不同于一般词人。若用陈规惯例和一般词人的风格来衡量这位大作家的作品,那是不从发展的观点看问题。
7、他几乎是不写诗的,因此,词就成了与他的生命可以互相交缠悱恻的唯一温暖虽然他是个一心盗取天火给人间的、燃烧着的普罗米修斯,但他自己是不温暖的。
他豪放了一辈子,将硝烟焦土当成了玫瑰花园去守持。
想来给孩子取名“弃疾”、“去病”的,大都是怕孩子羸弱不能长大的父母吧?可是,他们的孩子却成为豪放派大诗人或大将军,成为某一个或两个领域里的灯,光照千里。
他是豪放派大诗人,又是大将军;他是屈原、谢安、贾谊、马援、刘琨,更是廉颇、李广、祖逖、孙权和孔明还在青少年时期,就曾闯入数万敌军的大营深帐中,刃如霜,马如龙,取得叛徒首级。让我们相信:这个世界就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人,他(她)轻易地就获得了石头与月亮双重的品质。如同一种高贵至极的树,一枝枝全往天上长,风来了,雨下了,雪落了,霜铺了,露掉了,雷劈了……但是,它也坚韧不动。十年、百年、千年,也不开花,天长地久般绿了枯、枯了绿,怒发冲冠,斗志昂扬,不像棵树。
它是不是记住了许多的事,跟杜工部的“诗史”一样?否则,如此倔强的躯干里留下那么多的年轮做什么呢?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是宋词史上创作最多的作家,什么都可以纳入笔下三寸之地就连骂儿子也可以写成词。他的整个一生,时刻准备着出发,然而,最后只能原地踏步,任时间流去,一寸寸,老尽少年心。
他在独处,独处中的人最易蔓生出孤独的无力感。寂寞和孤独在本质上是不同的生命体验,寂寞是世俗烟火的情绪感,是人皆有的源自于本能的感受,孤独则是超越一般情绪、升华为融于天地的深沉情感,它厚重到会让人感到齐天地、平日月的脱俗之境,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大境界。所以情歌唱得再好,还是寂寞,而辛词一出,便倍感孤独。他的孤独,夹杂着被团揉成一小把的柔情万丈,在一片杂乱的声音中更显寂静。
八百年也挡不住他出师未捷的疼痛。《破阵子》是他的伤口:“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沙场,在书上是那么远的一个词。是琵琶弦上拨着的徵音,是一挑过了年忘了摘下来的红灯笼,独自挂在屋檐下,晃啊晃……他以抗金复国为己任,聚义军,杀叛逆,策动万人,北伐,南下,几乎穷尽了一生。
词中密集的军事意象群,连续成雄豪壮阔的审美境界,有着无以言表的、茂长的精神力量美和崇高美这个时代多么缺乏精神力量美和崇高美,精神力量和崇高就有多么美。
我们需要精神力量美和崇高美,就像我们已不再常去看月亮升起,而生活需要披一身的月色,如此,才能把故事静静展开。
哪个朝代的哪个诗人不想归隐呢?他也是归隐的。那本应是他一生中最安静的时刻,累了的时候,他偶一为之,就手写下那些清甜小瓜似的词句,叫每一笔速写都带给人无以言表的美好,譬如:“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而他在田野上自由自在走来走去的样子,仿佛伸手可及他在那样的词里,活泼、愉快,仿佛只是一名在愁人的月光下醉酒的书生,坐着慢船去了一个并不在地图上存在的地方,四面全是树,很绿,一层一层,掩映得一些低小的草房子仿佛有许多意味深长的话语,闭口没说出来;许多不知名的鸟雀飞过,说着与人不相干的事。那里当然仍旧存在着每一样都有趣无比的农事以及每一个古老朝代里失传的方言,山坡上撒满一群被他驯养了的、无人认领的小羊似的汉字,充满喜悦和安详。
然而他生命中始终不曾真正有过一天安心安稳的日子,辜负了他多么恬淡的田园词。
他几乎是不写诗的,因此,词就成了与他的生命可以互相交缠悱恻的唯一温暖。虽然他是个一心盗取天火给人间的、燃烧着的普罗米修斯,但他自己是不温暖的。
所以,我们无法记住他走过的全部路程,却永远地记住了他一生的不温暖。虽然我不曾迎风饮酒,但是一点也不妨碍我在似是而非的睡眠中开出一间铺着夕光的酒馆,让时间在那一瞬穿越到遥远的某个时候,与“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的他盐水花生黄酒红酒青灯对坐,白发翁媪,说一点热乎话。
8、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
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人在失意时难免会发牢骚,无论屈原、李白、杜甫,在他们的作品里,发牢骚的诗篇随手可拾。辛弃疾并不似今天一些练武值人那样,痛苦时狠狠地打几十下沙袋就行了,他的心中,那种不能率领将士北伐的痛苦中永存的,不能靠简单的几下就可以宣泄,使冲动的感情由此化为平静,而是长期的在胸中奔腾,形成了无法排解的漩涡。在他作品里,这样的词俯首可拾。如“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簟。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水龙吟》);“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贺新郎》);“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古来三五个英雄,雨打风吹何处是,汉殿秦宫”(《浪淘沙》)……这些表面看来似旷达又似颓废的句子,却更使人感受到他心中极高期望破灭成为绝望时无法销磨的痛苦。
而在这首词里,老辛头故作旷达语:人生有无数的事情需要去做,即使满腔愁绪,也没有时间去愁啊。只是近来感到古先贤的那些名言,实在相信他没有意思。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都是扯淡!自古读书误书生,我被圣贤误一生啊!
从表面来看,作者对自己饱读史书,投身复国事业失望了,无奈之下,就在杜康里换得快乐吧。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牢记先儒的教诲,自己长期的忧国忧民,换来什么?很明显,这是词人对南宋小朝廷的深深失望,而不是后悔自己饱读对当朝一味沉醉于歌舞升平的当权者失望了。苦闷中,只好用酒来麻木自己的神经。
词人真的喝得醉醺醺了,在恍恍惚惚中,他似乎感到松树在眼前走动,似乎要过来扶起东倒西歪的他。他立即伸出手推开松树,大喝一声:“去”!将醉态刻画得如此维妙维肖、生动风趣,却叫人如论无何也笑不起来。他让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深深孤独寂寞的辛弃疾。没有人陪他饮酒,他寂寞得只能与松为友,只能独饮独醉;醉倒时也只有松树在旁,也唯有松树想扶他一把。虽然词的下片一字未曾提“愁”,但隐藏在词人醉态之中的寂寞与忧愁又是何等的深重,多么的难以排遣!而一句“以手推松曰去”,又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不屈不挠、倔强好胜的壮士。即便是在醉中,辛弃疾也顽强地保持着他的壮士本色。虽然身处逆境,他的意志并没有崩溃,他的精神拒绝倒下,他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
读这首词,使我想到屈原的“举世浑浊,唯物独清,世人皆醉,唯我独醒”的狂放与悲哀!
9、这首是老牌卖萌词,末尾两句集傲娇呆萌于一体,如见其声。但耐琢磨的地方不只此。《词谱》里说《西江月》上下半片,开句都是仄声。仄声音重,得有分量。所以只有苏辛两人爱填。
这词的萌点是醉态横斜,哪得工夫,全无,醉态迷离但爽快洒利。下半片有一处是我喜欢的小笔法:醉倒是仄声,何如是叶平,你反复念,就显得前一句前俯,后一句后仰,摇摇摆摆的醉劲,出于音韵,最后还挺胸仰头“我醉何如”,又是醉劲。
10、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
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说实话,这真算不上什么佳作,只当是词之小品欣赏即可。但词人饮酒之趣味鲜活纸上,很有趣味。醉后竟觉书无用,不如眼前酒一杯。俨然爱过,痛过,发誓不再相信爱情,其实心中还是隐藏着落寞后的不甘。
更可笑的是,醉后倒在松边,还痴痴地问:“你看我喝多了吗?”风吹松影摇动,以为松树要来扶他,一甩手:“去,谁用你扶!”倔强得可爱,可却又隐约可见其内心的孤单与孤单后的悲凉。
不是谁都做得出这样近痴的潇洒,因为我们总有太多的放不下。
我们景仰他们,是因为我们不敢为的,他们却乐而为之;我们羡慕他们,是因为他们不放弃的,正是我们不得不放弃的。
11、诗词有趣则有味。辛弃疾有一首《西江月·遣兴》:“醉里且贪欢笑,要愁哪得功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这首词以一个醉汉身份来写,既有生活的真实,又有一种情趣,巧妙地把自己的人生品格和追求表现出来了。
12、素来喜欢辛弃疾《西江月?遣兴》中那段千古佳句:醉里且贪欢笑,要愁哪得功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细细去品味其人、其事、其言,彼情彼景、字里行间,豪放中何等的无奈?无奈中何等的傲骨?傲骨中何等的凄凉?
13、这首词写表面上看起来很是有酒趣,但一读再读之后,就可以从他字里行间读得出某一种隐隐约约的忧郁来了……毕竟在南宋那样低迷、压抑的政治环境中,又不断地被朝廷中人的猜疑、歧视和排挤,不忧郁才怪……估计也只有幼安这种性格之人才能如此不着痕迹的借词来发发牢骚罢……
有时候我在心里会拿老苏和幼安作比较,虽然他俩都是宋词中豪放派的代表。但老苏毕竟是仕大夫一个,除了深懂为官圆滑之道外,在他的诗词里儒佛气息亦很浓厚。而幼安则本是军中一员大将,奈何英雄却无用武之地,所以在他的诗词里多是痛苦灵魂的真实再现……或许,和诗词有关系的人,总有着这样那样的灵魂之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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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词名句
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 辛弃疾
《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 》
一丘一壑也风流。
辛弃疾 《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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