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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回家的那盏灯

                                          邓迎雪

他坐了两个小时汽车，急匆匆赶到省城的灯饰城，看见妻子的那一刻，他又心疼，又想发火。

烈阳似火。她穿一身浅粉长裙，怀抱一个大包装盒，坐在树荫下，脸色白得像纸。看见他来，她像犯了错误的小孩，无力地冲他摆手，如街边开得疲惫的木槿花。

不知道什么时候钱包被偷了。她难过地说。

回去的路上，他终于忍不住批评她，你说你身体不好，不好好在医院呆着，就为了买盏台灯，大老远来省城，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她还是紧搂着台灯盒子，宝贝似地说，这种灯，我们那儿没有。

不就是一盏普通的灯嘛，他责她大惊小怪。

她不解释，只说，以后新家里用得着。等老房一动工拆迁，我们就搬过去住，也许用不了一年，就该搬家了。

他不知该说什么，心好像在深渊中轻悠悠地飘落。他不知她还能不能再有一年时光，医生说，她已是病症晚期，最多只有一年。

他使劲把眼泪咽回去，他一直瞒着她。

她在医院住院，白天吃药、打针、输液，晚上却总是说在医院休息不好，要回家睡，他依了她。

为给她挣钱看病，他不能天天陪她，还是如往常一样上夜班，下班已是深夜十二点多了。每天回来，城市睡了，四周一片安静，他踩着淡淡的月光回家，老远就看见自家窗口亮着，淡淡的，昏黄的灯光，带给他深深的温暖。

推开门，是她欣喜的清瘦的脸，她在灯下等她，看见他回来，去厨房端来热腾腾的饭菜。

有多少次他在背地哭泣，他不能没有她，不能没有这等他归家的灯，结婚十二年，他上了十二年夜班，她和这灯光早已融进了他的生命里。

想以前她没病的时候，有次回乡下娘家住了一个多月，每晚他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家，看到窗口漆黑，心里便十分失落。踩着咯吱咯吱响的木地板上楼，四周黑乎乎一片，他感到自己好像被世界遗忘了。

他后来讲给她听，她听了，高兴地笑，有些得意地说，没想到我那一盏灯对你这样重要。

现在的他夜里常常失眠，听着她沉沉的呼吸声，他的泪水悄悄滑落，他难以想象以后，他该怎样面对生活。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那么快，从没有的快。

一年半后，他们刚搬到新家两个月，她就走了。

他好像变成了空心人，没有思想，只是每天麻木地上工，下班，吃饭，睡觉。

那晚，他下夜班回来，诺大的新楼群，搬进来的住户还很少，到处是漆黑一片。远远地，他却惊讶地发现家里亮着灯！那一抺淡黄的光，透过窗帘，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好像是妻子在时的光景。

他几乎是奔跑着上楼，打开门，大声叫她的名字。四周空寂无语，只有她买的那一盏莲花台灯静静地亮着，洒下一片柔和的光。

他沮丧地想，大概是自己走时忘记关灯了。

第二天下班，有雨，他撑着伞慢慢走回家，到了小区门口，雨幕中，他又看到家中那一抹温馨的光亮。他不禁呆愣在那儿，任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思绪。

他打开房门，喊着妻子的小名，还是只有那盏寂寞的莲花灯，亮着沉默的光辉。

他突然想起什么。

翻开柜子，他找到她买台灯的纸盒，打开说明书，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最新定期定时节能开关灯，为你的爱人亮一盏回家的灯。

发表于2013年第2期《博爱》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