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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一大早,穿过八廓街和围着大昭寺转经的人群,再出八廓街,穿过几个巷子,便就到了仓姑寺茶馆。这是尼姑们开得茶馆,茶馆后头便就是一处寺院,不大,却将凡尘世俗分得清清楚楚。
一壶酥油茶,一壶甜茶,共十六块钱。拿着两张旧的,还有些油腻的绿色卡片穿过一个狭隘的过道,便就是与寺院挨着一道门窗的茶馆。入茶馆的门口边上有个年纪稍大的尼姑,她专门负责给客人打酥油茶或是甜茶。只要把绿色的卡递给她,便就能领到两壶茶,然后找个好点儿的位置坐下,接着整个上午的时光就落在这里了。
没有认识独白之前,我一直觉得我该跟所有天南地北的背包客一样,都去光明喝一杯酥油茶。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过仓姑寺。不禁发觉,我对拉萨如此陌生。之前来了两次又如何?
独白,是我在火车上遇到的一个小伙伴。这是他第五次来到拉萨,他说他是一个藏漂,喜欢流浪。但我倒喜欢称呼他为一个诗人。他的诗写得挺有味道,每逢想起他在路上流浪,便觉得这诗里头有着非同一般的故事。也正是因为他,我才发现原来在离八廓街附近的某个巷子里,还有一个这样好的去处。
“明早一起去喝茶吧。在仓姑寺,是尼姑开得一间茶馆,我向来喜欢去那儿。”独白说。
那时,我们刚下火车不久,他正陪着我和丹丹,还有莉莉一起去找青旅。下午五六点多的太阳真是热烈,大概是内地三点左右的样子。当时听到独白说要明早去喝茶的时候,我有些激动。起初,我还以为是去光明那儿呢。可当后面听他提到仓姑寺和尼姑的时候,莫名的没了激动,却是多了份熟悉的归属感。我始终是记得南京的鸡鸣寺。始终是想在一个雨天或月夜的时候去轻叩佛门,然后吃一碗茶。
早上,茶馆里的人不多,还空着许多位子。我们挑了一个背靠着火炉的长椅坐了下来。一壶酥油茶,一壶甜茶,两碗凉面,一盘牦牛肉饺子,这些便就是早餐了。凉面我向来不爱吃,也从未吃过,看着样子总提不起胃口。饺子吃了一口,就想吐出来,但还是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味道有些重,牛肉的腥味儿没有散去,虽是特色,但还是吃不惯。倒是一杯酥油茶和一杯甜茶挺讨人喜欢的。
丹丹对酥油茶情有独钟。我对甜茶却是偏爱。莉莉的口味不太清楚,当时她好像都喝了点儿。
坐在茶馆里,听不懂的嘈杂声在耳边像是风一样,吹来吹去,不觉得厌烦,倒有股温柔。渐渐地,茶馆里头坐满了人,多是当地人,但也有一些像我们这样的藏旅。从身份上一眼就区别开了,但坐在同一个屋檐下,又是如此和谐。语言障碍和环境背景并不冲突这样的画面,只要一杯酥油茶,或是一杯甜茶,大家便就能欢快的交流起来。每个人都十分友好,不管从哪里来,只要坐在这里,陌生就像是手中的茶一般,香甜浓郁充满温暖。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坐在这里,贵贱这两样东西就跟旅途的梦想一样,无云泥之别。或许,正是眼前挨着一座寺院吧。众生平等竟是如此强烈。
我不太喜欢老光明。尽管它是名气最大的一间茶馆,尽管聚集着天南地北所有背包客的梦想,尽管大伙儿都爱去那儿。可我仍是愿意把时光留给仓姑寺。老光明里充满了地道的市井生活,抽烟,打牌,满口听不懂的笑声和嘈杂缠绕在耳边。我不懂,为何还有人能够安静的发呆下去?或许说,老光明是一个可以大声分享梦想的地方。但在仓姑寺,一个人点一壶六块钱的酥油茶或甜茶,就可以安静的思考着那些在城市,或在路上萌发的梦想。
我喜欢仓姑寺,在那里和朋友聊过天,自己也发过呆,更在这个还是有点儿纷扰的地方看过书。或许正是仓姑寺不允许抽烟和赌钱的缘故吧,市井生活没那么明显,来这儿的人们多是喝喝茶,聊聊天。通常,他们的手边上或是桌前还放着一个转经筒呢。因此,我能够在这里发呆看书,也是喜欢仓姑寺的原因之一。
另外,它与之隔着一道门窗的寺院,估计是真正的缘由吧。
我从来没进去过。只在茶馆的窗前偷偷的看过几次。有一次是在上午,站在窗前,看着许多穿着红袍子的尼姑光着脚从佛殿前的台阶上慢慢的下来,台阶边上种着许多格桑花,开得可鲜艳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光着脚。到底是身前的佛沾不得一点儿尘世杂念,还是她们要求自己就是连鞋底的尘土都不得入内?还有一次是下午六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正在看书,一本《嫁给西藏》看得十分投入,以至于茶馆的人都走光了,都未曾察觉。
“对不起,我们要关门了。”突然,一个在擦桌子的年轻尼姑对我说道。
我一愣,这才发现周遭除了尼姑,便就只剩下我,还有一个朋友。
“这儿几点关门?”起身离开的时候,我问了一句。
“六点。”
我再一愣,都过了四十五分钟了。不知因何,她多给了我们一些时间。那个下午,一支笔,一壶甜茶,一壶酥油茶,然后将一本好不容易寻到的《嫁给西藏》看了近一半。
“走后头吧,前面的门已经关了。”年轻的尼姑见我们朝门口的方向走去,于是又说道。再一次,我又愣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从茶馆里头走进寺院。寺院真的很小,虽然我只是从这个院子里转个弯便就出去了。但高高的通体黄墙它所占的地方真是一点儿也不多余。在佛前足以修行就够了。
院子里有一处水池,出了茶馆的后门就能看见。几个尼姑正在洗杯子,洗抹布。跟穿着红袍子叩拜在佛前的那些弟子穿着不一样,她们身上多是素灰色的衣裳,跟藏服有些像,腰前系着一块落至脚踝处的布,多是横条纹,几乎整个西藏所有阿佳的身前都有这块厚厚的布,从前面看像是一条半身裙。
茶馆与寺院,一个是在俗世修行,一个是在佛前修行。红袍子与素灰色衣裳,佛与俗世只有门窗之隔,清脆的钟声与噪杂的纷扰几乎每天都在佛前人后穿梭着。但她们,各自修行。一个是在佛前关着门窗修炼着清心寡欲,一个是在佛前敞着门窗看透着人间悲欢。我甚喜这样的寺院并有一个茶馆,走进来或离开再回来,从不觉得出家人的戒律跟一个茶馆的买卖收账有什么冲突。相反,正是寺院边上开了间茶馆,正是从茶馆里头走进寺院,才是一个人经历一切放下一切的过程。
突然有一天,我无意发现在仓姑寺茶馆的边上还有着一间仓姑寺医院。这是将金钱化为廉价以出我佛慈悲。亦如茶馆一般。一壶茶六块钱或是八块钱,就足够两三人喝整个下午。但这些钱该哪里去呢?我不必多想,也不必去猜,它自有去处。
亦如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