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佩璋,是叶圣陶《倪焕之》中唯一着墨最多的女性,是属于那个时代特有的女性。她接受新式教育,追求独立自强,然而,同样也逃不出女性共同面对的难题:家庭与事业难以两者兼顾的尴尬,冲不出家庭与事业两者必选其一的重围。
金佩璋,12岁时母亲去世,寄居在哥嫂家里。过早的失去母爱,让她多愁善感,偏于神经质。过早的寄人篱下,逼迫着她掩饰自己,隐藏自己,以此来保护自己。她如黛玉进贾府一般,处处小心,时时在意,生怕走错了一步,生怕说错了一句话。她压抑所有的
欲望
,沉埋它们在心底,直至消失。心中所想只悄悄留在心中忖量,时常提醒自己“现在不比母亲在世的时候了”。因而,她急于摆脱这种附属的生活,急于独立,急于有属于自己广阔的天空自由翱翔,急于有自己的事业。对未来美好的幻想与渴望,督促她勇敢起来,与命运奋斗。于是,她毅然选择上女子师范,尽管要冒风霜,耐饥寒,在外住学校吃苦。学校的生活,佩璋真正体会到了快乐,感受到了自我。那么多同样青春志同道合的同学,亲切称她为“我们那美丽聪明的金姐姐”;那么多神秘有趣的知识,召唤着她去探索,吸引她驻足钻研;那么多亲而不昵的朋友,无论什么事情都找她商量,她是他们的军师。同学的羡慕,朋友的需要与信任,增加了她的自信,越来越感到自己的价值,仿佛自己在闪闪发光。
然而,青春的佩璋的心灵却是孤独的。哥嫂带她固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心灵的寂寞却是哥嫂所不能慰藉的。哪个少女不善怀春,萌动的佩璋自然幻想着自己的白马王子,自然渴望有人给予她心灵的滋润与浇灌。她干渴的心灵正急切等待着那场及时雨,倪焕之就是这场甘霖,就是干涸土地上的那股清泉。真挚温和,风度又那样优秀挺拔的倪焕之,已经不知不觉地袭进她的心里,在她敏感的心中占据了并不微小的位置。那场灯会的同路叙谈,使她对焕之更加敬佩,她如痴如醉听着他对教育的独到见解,对未来的美好构想。她不时偷偷欣赏不自觉品评站在她身边的青年,在她的眼中,他是那么的成熟,那么的深刻,那么的有魅力。她希望有这样的一位爱人,确切的说,她希望焕之就是她的爱人。焕之主动的爱情表白,点燃了内心爱的火花,融合了两颗焦灼的心。他们热恋了,三天通一次信,写满独有爱人之间可以共享的肉麻情话,充满甜蜜,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贪婪的享受着二人世界。
他们要把爱情进行到底,不久,他们结婚了。婚后生活初期是美满的,佩璋更是沉浸在做妻子的快乐中。她与丈夫坦诚表达着各种对教育的见解,共同迸发出教育的金点子,共同在教育战线中前进,把教育的研讨与恋爱的嬉戏融合在一起。可是,命运似乎在给他们开玩笑,佩璋怀孕了,幸福的两人世界美满的婚姻生活开始改变了。怀孕的佩璋时常感到浑身疲软,再也没有兴味听丈夫侃谈关于学校的新鲜事了,她的兴味放在了新缝的小衣服、新纳的小鞋子身上;再也没有力量管学校的事情了,只是理会那些无聊的里巷琐事作为茶余饭后的闲资;再也没有闲心看书了,全部精力放在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
孩子健康的出生了,他成了佩璋与外界隔离的屏障。佩璋又一次回到了只有两个人的世界,只有她与孩子的世界。结婚时规划的接待朋友,到风景佳胜地方散步,余下功夫阅读书报,全部不见了踪影,全部成了空想。她只是想着怎样悉心照顾孩子,耐着性子奶她,整个心都放在希望她安眠上。过度的操劳,过度缺乏睡眠,佩璋不再有少女的光泽,脸色变得苍白,双眼一圈青晕围着,显出血丝,愈来愈憔悴了。
当女性有了孩子,这种母性的光辉母性的力量便会不断被放大,孩子与她组成了完整的一体。孩子的一丝一动时刻牵动着她的心,她恨不能把孩子捧在手里含在嘴里。这爱子的深情是伟大的,可是这也正是母亲的悲哀,女性的悲哀。女性成了母亲,便不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了,她必须承担起让另一个生命茁壮健康成长的责任。她们往往为了孩子,放弃了事业,放弃了独立的个人,甚而放弃了自我。
佩璋在焕之死后,似乎幡然醒悟,她的心头重新萌生了长征战士整装待发的勇气,要为社会为自己做点儿事了。可是,我不禁地想,佩璋真的决定要寻回事业了吗?还是叶圣陶先生不忍结局太过悲惨而留给读者的一点安慰一点希望呢?我又不禁怀疑地想,倘若佩璋真的决定重新融入社会,打拼事业。那么,九年的家庭生活九年的脱离社会,她还能适应这个社会吗?她还能找回青春时那旺盛的精力和坚强的勇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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