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孩子一起恢复情绪感知力

文-[英]路易斯·温斯托克 译-李 超

作为成年人，我们很大一部分职责就是让我们的孩子表达出符合社会规范的情绪。所以一旦孩子的情绪表达不符合规范，父母或老师为了帮助孩子融入社会，就会想要纠正这种行为。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们教孩子处理情绪的方式并不管用。有什么东西正在把孩子的悲伤或愤怒转变成抑郁，把他们的恐惧转变成焦虑，把他们的厌恶转变成自残，把他们的绝望转变成自杀。我们需要用不同的方法处理情绪，帮助孩子调节情绪状态，让他们可以与情绪更好地相处。

情绪为我们做了什么

情绪是运动中的能量。世界上的某件事情（损失、威胁、奖励）会触发身体的能量反应，并指引生物做出某种行为。当一段演讲、一部电影或一首乐曲触发我们的某种情绪时，我们就会觉得它很感人。

情绪是100%自然的。当动物产生某种情绪时，不会质疑它，也不会试图压抑它。如果母狮子看到一群鬣狗在接近它的幼崽，就会露出獠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母狮子在成长过程中并没有意识到，展示自己的獠牙是不合适的、幼稚的，是在寻求关注。它不需要一个治疗师、一本书或一种技巧来帮助自己疏导愤怒。

情绪会给我们传递重要的信息。它们是身体发出的信号，提醒我们有某些问题需要注意。当我们对情绪不够重视时，它们往往会以更戏剧化的方式寻求倾听，比如让人患上身心疾病，甚至产生自杀念头。

情绪是一个把我们与世界紧密相连的菌丝网络。如果一个孩子感到难过或愤怒，却没有明显的诱因，很可能是他正在体会家里、学校或世界上其他人正在经历的感受。成年人也一样。但是，我们不愿意接受自己非常容易受他人情绪影响的事实，因为这会让我们感觉自己不受控制。下次你或者你的孩子产生某种情绪时，不要去评价它，要告诉自己：“我是一个有感情的人，会被这个世界影响。”这样可能更有帮助。

情绪是会传染的，就像大笑或打哈欠一样。你会因为遇到一个怒气冲冲的人搞得自己一肚子气，也会因为与一个开心的人交谈获得快乐。

我在工作中遇到过许多年轻人，他们在面对病毒式新闻事件时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有了一天24小时循环播放的新闻，我们只需轻轻点击屏幕，身体里就会充满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情感能量。而且，我们会通过社交媒体不断接触无数人如野火般迅速传播的各种情绪。恐惧、愤怒、悲痛乃至自杀意图等情绪会以光速穿越地球，入侵我们的灵魂。

在这样的氛围中，我们不知道哪些是自己的感受，哪些是别人的感受。个人情绪和集体情绪之间的屏障正在消失。我们和我们的孩子正在被这些感受淹没，却很难找到关闭按钮。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要确保能够创造出足够的空间来照顾自己的感受。

理解三种最不受欢迎的情绪

以下是三种通常不受欢迎的情绪及其背后的深层目的。

1.恐惧是在提醒我们身体或心理上面临的威胁。恐惧想要保护我们免受伤害，了解恐惧最有效的方法是把它写下来，即把你害怕的东西非常具体地记录下来。这就是恐惧设置练习。困扰我们的往往是埋藏得更深的恐惧，把它们写下来则会给我们接纳和控制的感觉。

2.愤怒是在告诉我们，无论是在体内还是在体外，有某种珍贵的东西正在受到威胁，我们需要采取行动保护它。愤怒往往是恐惧的伪装。我曾经治疗过一些有愤怒问题的孩子，在他们的愤怒之下是极度的害怕。例如，他们害怕父母会分开并且抛弃他们。当我们感到愤怒时，可以问问自己：“我的愤怒是在保护什么东西吗”，或者“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3.悲伤是在告诉我们，我们正在失去自己珍惜的东西。它提醒我们，心灵拥有爱的能力。悲伤可以是一个信号，表明我们需要一些空间或支持来应对某一次失去。它也标志着我们周围世界中的某样东西，比如工作、人际关系、生活方式等，没有满足我们最深层的需求。

为感受创造一个空间

16岁的丽莎在被男朋友杰克突然抛弃后，来到治疗室找我。她小时候遭遇过包括父母离异在内的一些重大创伤，所以对这类事情很敏感。

被甩后的那一周，丽莎在ins（一款社交应用软件）上刷到了杰克和同一所学校里另一个女孩一起拍的照片，这让她很受伤。于是，丽莎变得自暴自弃，开始不断查看杰克的社交媒体账户，寻找有关他新女友的更多证据。每当丽莎在网上找到更多证据、更多照片、更多杰克新恋情的细节，就会感觉更糟糕。慢慢地，丽莎的情绪变得难以控制，以至于开始自残。

社交媒体会诱发我们的情绪，而且因为它很容易让人上瘾，导致留给我们处理情绪的空间变得更少。其实丽莎需要的只是处理情绪的空间。这就是她来见我的原因。

为了创造这个空间，我们必须定期从外部世界中抽离出来。对你自己来说，从这个世界中抽离可能意味着要花一段时间远离电子设备。冥想、写日记或者在大自然中散步，都会有助于你远离电子设备。最近，我帮助一位在情绪中挣扎的客户制作了一个产生安全感的音乐播放列表。辛苦的一天结束后，她一边沿河边散步，一边听这个播放列表里的音乐。这样做对她很有帮助，她的情绪因此获得了一些空间并变得宁静，而她可以带着这种状态回到家人身边。

帮助孩子处理情绪风暴的四个步骤

作为成年人，一旦你为自己的感受创造了足够的空间，你的工作就要转变为帮助孩子在惊涛骇浪的情绪世界中航行，成为他们这艘船的船长。

家庭治疗师苏珊·施蒂费尔曼曾说过：“沮丧的孩子需要的不是被人告知为什么他们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也不是一个只会满足他们要求的人。他们需要的是一份慰藉，是知道房间里有一个成年人可以帮助他们度过情绪风暴，为他们创造安全空间，让这些强大的情绪宣泄出来。”对那些让我们感觉不舒服的感受更是如此。我们需要倾听并确认孩子的感受，而不是着急去转移或消除。

我们希望可以培养孩子倾听自己感受的能力和信心，以下是四个关键步骤。它们能帮助孩子（和成年人）照顾好自己的感受，让他们感到安全和被理解。

1.告诉孩子，任何情绪都是合理的。

一位刚和丈夫离婚的母亲来找我，因为他们10岁的女儿现在心情很烦躁。她问道：“我该说些什么呢？我想让情况变好一点儿，但她的这些感受就是没法儿消失。”

我对她回答说：“不要试图让这些感受消失。面对一次失去，这是孩子的自然能量反应。”

我建议她和女儿这样说：“这件事让人难过，不是吗？我知道这有多让人心痛。有时候我真希望能找到一根魔杖，把这一切变得更好。”

有时我们只要嘴上说希望痛苦可以消失，不用去做什么，就可以让事情发生变化。当孩子的感受得到这样的认可时，他们会感觉到被理解，从而不那么孤独。

如果能以一种公开且不令人羞愧的方式给孩子的情绪下定义，也会对他们有所帮助。例如，你可以说：“这的确让人难过。我看得出来你有多难过，我也感到悲伤。”这样的说法不会让孩子感到羞愧。不要把情绪强加给孩子。如果你说“看你多生气”，而他们回道“我不生气”，也不要与他们争论这个问题。

如果你坚持认为孩子在他们这个年龄不应该有这些感受，或者认为他们是在操控你或是在寻求关注，不妨试着想象一下，一个孩子不管多大，内心都住着一个情绪激烈的婴儿。然后，想象你的工作就是安抚这个婴儿，使用平静的声音和方法，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情绪已经被理解，而且这些情绪不是不可抗拒的。

即使从某种程度上说你的孩子是在操控你，你也要知道，在那个阶段，这仍然是他们得到你支持的最好策略。（成年人也是如此，他们玩游戏就是在努力被看到和听到。）《每个孩子都需要被看见》的作者之一加博尔·马泰说过：“当孩子们没有好的时机或空间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受时，就会用行为来表达，就像打哑谜一样。在哑谜游戏中，你不许说话，必须用行为来传递信息。如果你来到异国他乡语言不通，而又必须表达饥饿的意思，就只能靠表演来表达。孩子们一直在用表演的形式表达自己的情绪，而我们对此的反应是控制他们的这种行为。我们是在对信息的传递形式做出反应，而不是对信息的内容做出反应，所以结果就是：这种反应不起作用！”

2.提问：你在哪里能感受到这种情绪？

当一个孩子说“我感觉好孤独”时，这句话里的“我”让孤独变得无法抵抗。但是，只要确定孤独在他体内的位置，问题瞬间就好解决多了。你可以问孩子：“你身体的哪个部位感受到孤独？”一旦他们找到那个身体部位，告诉他们让那种感觉留在那里。让他们把这种感觉想象成一只受到惊吓、需要安慰的动物。通常，只要允许这种感觉存在，你就会注意到事情的转变。然后，让他们描述这种体会是什么感觉：它是大是小？它的边缘是粗糙的还是光滑的？当他们体会到那种孤独感时，脑海中会出现什么画面？

不过，当孩子苦恼时很可能做不到这一点。这时，他们需要你稳定而理智地陪伴在身边。有时候，只要你有时间静静地坐在他们身边就足够了。

有时候，孩子可能会对某种感受产生很强烈的心理防御。这个时候，我们必须尊重他们的防御机制——其存在是有原因的。人类思想极具创造力。我们已经进化出最复杂的心理防御机制，用来保护自己免受情绪之苦。心理防御和身体防御的目的是一样的。刺猬有刺，可以蜷缩成一个球来保护自己免受捕食者的伤害。人类有一系列心理防御机制，包括压抑、回避、幽默、合理化、幻想和直截了当的否认。这些防御机制都充满了智慧。它们能保护我们免受心理捕食者的伤害，让我们不再被无法忍受的情绪淹没。尊重孩子的防御机制，就如同保护他们的刺。

3.提问：这种情绪想告诉你什么？

当孩子开始与情绪对话时，就会发现情绪试图传递的信息。

你可以告诉孩子，他们的情绪包含着重要的信息和智慧，你们共同的任务就是学习这些信息和智慧。要做到这一点，你可以邀请他们向体会到的感觉发问：“你想教给我什么”，或者用其他适合你们的句子提问。

如果这个办法不管用，你可以尝试画出这种情绪，把它变成一个角色，并以这种方式与之交流。我曾经治疗过一个名叫圣地亚哥的男孩，他患有急性强迫症。他发现自己很难理解身体体会到的感觉，但他很喜欢画画儿。于是，圣地亚哥给自己的强迫症创造了一个角色，管他叫扎格，并且把扎格画了下来。这样我们就能和扎格沟通，并了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他想要什么。这场交流引出了一个有关宇宙旅行的故事，简单总结就是：扎格很害怕，因为他的父母一直在争吵，他担心他们可能会把他一个人留在太空中的某个星球上。

4.提问：你能采取什么行动吗？

由于情绪是运动中的能量，因此有时我们可以利用它们的智慧来知晓如何行动，我称之为“情绪赋能”。

你有过被自己经历的、读到的或听到的事情感动，继而采取行动的时候吗？有时候孩子需要我们帮助他们分解可采取的行动。

我们从情绪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它们都是珍贵的礼物，能让我们变得更亲密。它们帮助我们指明生活的方向，让我们更加理解这个世界。当世界没有满足我们最深层的需求时，它们会告诉我们。它们可以提醒我们，什么是对我们来说最珍贵的东西，什么是我们想要保护的东西，什么是我们热爱的东西，以及什么是我们终有一天会失去的东西。为了我们的孩子和他们的未来，我们要尊重这些礼物，这一点至关重要。

（摘自《屋顶上的孩子：一本写给家庭的心理疗愈书》，经北京正清远流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授权。未经许可，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