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爪云痕

外婆的西湖湾（三）

选民证

戴艺鸣

回首儿时一刹那，雪泥鸿爪渐消磨。 

——题记（注1）

  

外婆的第一张选民证，1953年11月24日，由“杭州市西湖区选举委员会”发放。次年7月12日，杭州市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就在西湖边的省府路9号召开。省府路与外婆落户的北山街（原静江路）正好是一个直角。现在看来，这张堪称红色文物的新中国第一代选民证，最明显的特点，除了竖排，就是那方形印章了。其实，方形印玺关防，古朴庄重，我国传统历来如此，直到1955年国务院颁发《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关于国家机关印章的规定》，规定国家机关公章改为圆形（据说是为了与“老大哥”苏联接轨）。于是，1956年，外婆的第二张选民证上盖的就是圆形公章了。

 

外婆这年是在宁波市参加选举的。在20军文工团指导员陈平（正营职大尉）的安排下，外婆探亲来到灵桥附近东来坊的文工团驻地，和女儿团聚了。在这里，部队为女儿举办了革命化的婚礼，外婆当上了岳母；在这里，外孙在期盼和喜悦中呱呱坠地，外婆当上了外婆；在这里，外孙取代了女儿，成为外婆最疼爱的心肝宝贝。 

外婆带着外孙

  为了表达对外婆的敬爱和纪念，父母让我随了外婆的姓，取名“戴艺鸣”。幼儿园、小学，一直是我的学名。直到文革期间，父母双双被隔离，我和妹妹无人照看，只好回祖籍江都农村老家，入乡随俗，改回了祖姓，必须的，你懂的。此劫过后，外婆某次偶然看到我作业本上的名字“陈艺鸣”，似乎愣了一下，笑着问道：“不姓戴啦？”我很难过，默不作声。好在“戴艺鸣”作为曾用名，在法律意义上是改不了、消不掉的，此姓此名，将伴随我一生，永远寄托和铭刻着我对外婆的怀念和挚爱。

1958年，20军奉命移防，将战备重心从浙东前哨宁波沿海地区，转移到太湖南走廊一带。军文工团随军部转驻湖州。外婆带着我回到杭州，先在下城区，后来还是回到了西湖区。回忆这段幼年生活，脑海中只留下个别模糊的片段，例如：外婆带着我几个表哥在小山丘竹林里采挖竹笋，我人小眼尖，每每大声喊叫：“奶奶，这里又有一个！”——别的都记不清了，只有外婆这段时间的两张选民证实实在在地记录了祖孙二人在西湖湾生活的踪迹。

遗憾的是，西湖湾虽好，但外婆身为军属，注定要辗转“随军”，在西子湖畔与部队驻地之间来去往返。1959年父母调入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次年妹妹艺儿出生，外婆赶赴南京操持家务，养育婴孩。几年后妹妹上了幼儿园，才又回杭州西湖。

1970年初，父亲复员，全家落户南通市，外婆还是往来于两地。直至文革结束，外婆终于定居南通。一如既往，外婆依旧将她的“选民证”看得很神圣，一张一张精心保存：

外婆1999年仙逝，推算起来，1992年之后，应该还有一张选民证，恐怕是缺漏了。

外婆生长于杭州西湖湾，在社会浪潮中随波逐流：宁波东钱湖、南京玄武湖、南通濠河人工湖，真可谓“雪泥鸿爪旧游踪，南北任飘蓬”。（注2）外婆身后，本以为是要落叶归根回西湖，却是舍不得远离我们，谨遵其遗愿，骨灰安葬在五山脚下、大江岸边的龙爪岩。

龙爪岩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外婆属龙，归宿于此，“云间龙爪落”，名也，数也。（注3） 

【注1】引自《九日偕叶松潭广文、陈性初茂才土地公坑登高即事(其三)》（清·林占梅）

【注2】引自《一丛花·题湘佩<</span>鸿雪楼词选>》（清·顾太清）

【注3】引自《初月二首·其一》（唐·李群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