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吾师（八十二）

文道薪火——高校老师散记（四十·南师大8）

陈 艺 鸣

赵生群老师

赵生群老师，和我同岁，也是1957年出生的。为人谦逊随和，虚怀若谷，上第一课时，就告知了自己的住宅电话，让大家有学术问题随时联系，交流沟通，切磋探讨。赵老师讲授的是《史记》研究，知人论世，说文谈史，条分缕析，清晰精到。文史不分家，我虽然选报了文学专业，但对历史也很感兴趣，平生发表的第一篇学术性文字，就是历史题材的，第一笔稿费也用来买了一部《三国志》。所以，我对赵老师的这门课兴趣很浓。

赵老师先讲《史记》的文学成就。

先秦史作，大都“以事取人”、“藉史以传人”，而《史记》创立了“纪传体”，主要“以人取事”，“以人叙事，借以明史”，标志着从“叙事”转变为“写人”为中心。传记文学也由此产生，成为“历史”和“文学”相融的契合点。原先，一些对历史进程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人物，如苏秦、张仪，在先秦史书中的记载显得零碎、断续、片面，在《史记》中则完整鲜明，一气呵成。可见《史记》突出了人物活动的连贯性和经历的完整性。

更重要的是，《史记》注意挖掘和展示人物的内心世界，诚如英国历史学家柯林伍德所言：历史记载人做了什么，这是第一个方面，而第二个方面是人为什么这样做，这种揭示更为重要。《史记·李斯列传》记载他青年做小吏时，见“厕鼠”与“仓鼠”之别而大有感慨，这是他人生观的点睛之笔，也是本篇列传的灵魂，揭示了李斯最终身败名裂的最根本的原因。又如《淮阴侯列传》以“葬母”之细节为关捩，生动而深刻地叙写了韩信一生行事与之密切牵连的心理纠结，以及由此而造成的大起大落、英雄末路。

“为文计，不为事计也，”把人写活了，不仅突出了文学性，而且增强了人物活动于其间的历史事件的真实性、必然性和可信性。

关于《史记》的史学成就，赵老师引用宋代历史学家郑樵的高度评价：“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舍其书，六经之后，惟有此作。”作为历史巨著，《史记》最重大的贡献是奠定确立了合理完善的述史框架，自汉至清，官修正史，廿四史或廿五史，莫不如是。

综管《史记》，其框架有四大特点：

一、 融铸百家，自成一体。唐代学者刘知几论述秦汉历史著作“其流有六：一曰《尚书》家，二曰《春秋》家，三曰《左传》家，四曰《国语》家，五曰《史记》家，六曰《汉书》家。”此六家，或记言，或记事，或编年，或国别，或通史，或断代；《史记》则全部包容囊括了，故而其体例具有很强的适应性。

二、 纵横自如，系统详明。纵向以“时”，如《春秋》，系统记载了三千年历史；横向以“地”，如《国语》，完整记述了各国兴亡；全面广泛地反映了社会历史。

三、 扬长避短，精益求精。从述史与写人相统一的角度看，纵横并进、经纬交织的体例容易产生重复和割裂的弊病。《史记》则采用纲举目张、取舍合理、详略得当、明确分工、另文互见等方法处理，妥善完美。

四、 规模定格，刑仪后世。无论是体例，还是内容，以及纪传格式，《史记》对后世的影响极其深远。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史记》及赵老师这门课对我的影响是具体的、实在的，主要体现有二：

其一，在2005年，作为《南通师范学校史》编写组成员，鉴于所见诸多校史的种种不足，我提议借鉴《史记》的体例，分“纪事”、“人物”、“典章”和“诠论”四部分来编写。该提议获得采纳。《纪事卷》已编成正式出版，《人物卷》也完成了初稿。

其二，在写作《先秦时期的秘密警察》、《唐代宦官特务政治述略》、《略论宋代皇城司秘密警察》、《试论宋代御史台秘密警察嬗变》、《宋代地方秘密警察》和《十国特务史拾》等文章时，有意识地学习运用《史记》的写作技法，例如，写唐代宦官特务政治，因朝廷一统，前后连贯，故采用了“纵向”的写法，以李辅国、鱼朝恩、王守澄等人物落笔，从玄宗、肃宗、代宗、德宗、顺宗、宪宗，写到文宗、宣宗、昭宗、哀帝；而五代十国时期，南方先后并着存吴、吴越、楚、闵、前蜀等若干割据政权，就以《史记》“世家”的笔法来“横向”叙写，同时注意以徐温、李昇、钱缪、萧怀武、薛文杰、马希广等人物为中心叙写，“以人叙事”。即使在《略论宋代皇城司秘密警察》和《试论宋代御史台秘密警察嬗变》这类侧重史论性的文字里，也尽可能地注意细节运用和人物性格描写，如“乌台诗案”中的苏轼、给遭贬斥的范仲淹送行的王质。如此等等，取法《史记》，虽无成就，唯用心而已，亦不枉赵生群老师一番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