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吾师(七十五)文道薪火—高校老师散记(三十三·南师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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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爱吾师(七十五)
文道薪火——高校老师散记(三十三·南师大1)
陈 艺 鸣
南京师范大学颁发的高等学校研究生课程班结业证书
不过,就我而言,尽管结业证书上记载各科成绩优良,但自知缺乏广度、厚度和深度的支撑,由若干骨干课程构建的研究生知识体系,仅仅是初具框架而已。这是不脱产业余学习的先天不足,最后能否成正果,就得看自己的修行了。倒是南师大各位授课老师,术业有专攻,文道传薪火,以其先进的学术思想、新锐的学术意识和前沿的学术成果,给了我们强有力的震撼、启迪,对以后的教学和科研工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刘丹青老师
1995年3月,在南师大举行开学典礼之后,第一个给我们中文方向学员上大课的,就是刘丹青老师。当时他是中文系现代汉语教研室主任,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少壮派,朝气蓬勃,在一座老旧的大阶梯教室里,面带笑容,自报身份:“我是你们的教学班主任。”给我们上的课,是介绍“文化语言学”。这是一门八十年代中期在国内兴起的新生学科,介于文化学和语言学之间,主要研究两者关系及其相互影响,具有交叉性和边缘性,大家很感兴趣。
刘老师首先明确“文化”的概念。他认为,作为科学研究对象,“文化”具有二重性。就像英语中culture(文化)有“不可数”和“可数”的二重语法、语义性质一样,汉语里的“文化”概念,也具有二重含义,可对应分为“不可数文化”和“可数文化”。前者指的是与自然界相对的人类共同文化;后者指的是与特定群体相联系的各具特点的文化系统及亚文化、文化圈等等。(听到这里,我立刻产生了一个想法:从逻辑的角度看,是否可以认为,“不可数文化”其实就是集合概念,而“可数文化”则是非集合概念?于是和身旁的王晖老师小声交流了一下,他点点头,给我看了他的笔记,也写着“集合概念”。)对此,刘老师举例说明:一个农村老太太,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却通晓当地繁琐复杂的丧葬仪式和操办流程,你能说她“没文化”吗?其实她了解和掌握的“丧葬文化”,要比我们在座的“有文化”的大学生、研究生多得多。而葬礼就是一种“可数文化”。这个例子通俗易懂,大家一下就明白了,而且牢记不忘。接着,刘老师又举了另一个例子:美国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1944年应美国政府之邀,对日本文化进行研究,以便为制定对日政策提供科学依据和帮助,1946年出版《菊与刀——日本文化的诸模式》一书,成为美国占领军当局了解、征服和统治日本民族的最有价值的参考资料。书中所研究的对象,正是日本岛国的民族心理、民族精神等亚文化、文化圈,也属于“可数文化”。这两个例子,一小一大,举重若轻,生动深刻,显示了刘老师的授课艺术和教学水平。
讲到可以“透过语言去考察不同的文化”时,刘老师则以“面”、“粉”为例来加以阐述。现代汉语中,在“粉末”的意义上,“面”与“粉”是同义词;但在实际语言运用上,去存在着不同的差异:南方叫“胡椒粉”、“玉米粉”,北方却叫“胡椒面”、“玉米面”;麦子磨成的粉,北方叫“面”,南方叫“面粉”;米磨成的粉,南方叫“米粉”,北方叫“米面”;北方用面粉制成的“面条”,南方叫“面”,如“挂面”、“水面”;南方用米磨成粉制成的类似食物,却不叫“米条”,而叫“米粉”(或“米线”)……如此种种,语词上的差异,正是北方麦作和南方稻作两种不同文化的反映。
在阅读语言学大师罗常培的经典名著,被誉为文化语言学研究里程碑的《语言与文化》的过程中,第四章“从借字看文化的接触”里的一条论述引起了我的注意:
祖母绿 绿柱玉(emeraid)一名翠玉。《珍玩考》又称“祖母绿”。《辍耕录》作“助木剌”,《清秘藏》作“助水绿”(水盖木字的讹写)。后面这三个名词都由阿拉伯文zumunrud译音而成。
由此而受到启发,想到唐代诗文中“瑟瑟”一词也是借字(如温庭筠《瑟瑟钗》),实际指的是来自西域于阗、石国(塔什干)等地的一种蓝宝石(天青石),有的也被认为就是“祖母绿”。以此为线索,考据探稽,尝试着从文化语言学的视角,阅读和理解唐代诗歌,写了《昆山玉碎凤凰叫——从唐诗玉石语词看外来文明》、《水精如意玉连环——从唐诗玉石语词看外来文明(续)》、《珠棹时敲瑟瑟山——从唐诗玉石语词看外来文明(续二)》、《玉中仍是青琅玕——从唐诗玉石语词看外来文明(续三)》、《异国名香满袖熏——从唐诗香料语词看外来文明》、《兰陵美酒郁金香——从唐诗花卉语词看外来文明》等系列文章,陆续发表在高校学报上。

只是这些习作都是在1997年研究生课程班毕业以后写成的,而刘丹青老师早在1996年,即我们尚未结业之时,就调到上海师范大学去了,所以也就没有机会以学生的名义请他指教了。
结业几年之后,学校要求开设选修课,我立刻想到了文化语言学,想到了刘丹青老师。于是,笨鸟勤飞,写了六本备课笔记,鼓起勇气,也给学生上起了文化语言学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