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吾师（四十七）

文道薪火——高校老师散记（五·通师5）

陈 艺 鸣

刘秉镕老师

刘秉镕老师，个子不高，貌不惊人，却是通师“本土”名宿，语文学科响当当的“掌门人”。出身小康之家的刘老师，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曾在南通最早和最好的城北小学（现实验小学）读高小，六年级时自任主编，创办油印文学小报《青锋》，受到全校欢迎。毕业时全县会考，名列前茅，考入了南通商业初级中学，班主任就是后来的省文联副主席、南通师范学校校长张梅安。1938年3月南通沦陷，他转赴上海租界内的民立中学求学。该校许多课程使用的是英语原版教材。在这里，他阅读了许多中外文学名著和进步书籍，看了不少外国原版电影。1943年高中毕业，又考取了复旦大学经济系，后因战争形势巨变而被迫辍学。1951年春，经苏南公学校长吴天石（后任江苏省教育厅厅长）推荐，已经参加工作的他应聘崇英中学（南通市一中前身）任教。从初二教到高三，未及送走毕业班，又被通师校长张梅安想方设法“挖”过去了。

1978年4月，我们77级大专班入学的时候，刘老师是通师语文学科组长，亲自教我们文科班现代汉语。这一教就是两年：三学期汉语，一学期逻辑。也就是说，从入学到毕业，刘老师一直在耳提面命、诲人不倦地陪伴着我们。这实在是我们的幸运。刘老师平时不苟言笑却又和蔼可亲，讲课极其严谨认真，每个环节都抓得具体细致，教学效果很好。当时高校普遍“教材荒”，后来流行的“黄廖本”《现代汉语》尚未编写出版，刘老师手头也无成型教材，全凭过硬的学问功底系统而深刻地讲授。语音、汉字、词汇、语法、修辞，后来还有逻辑，面面俱到，合理分布。虽然即无课本又无讲义，但是学得十分深入和扎实，因为刘老师特别注重理解和运用的课内外训练。印象最深的是，每次讲完课，立即发下一份试卷，规定当天完成。于是，一个下午加上晚自修，整整半天，都花在这“开卷考试”上了。全班同学讨论热烈，争论不休，固执己见，独立完成，最后评分，从七十几到九十几，参差不齐。记得关于“翘起大拇指”用的究竟是何辞格的问题，就让大家好一阵琢磨。至于单句成分，以及多重复句的层次的划分，更是“让我欢喜让我忧”，绞尽脑汁而又引人入胜，“痛苦并快乐着”。相比之下，连下了狠心在课堂上带我们啃《离骚》“硬骨头”的班主任严迪昌老师，都觉得自己还是“心太软”了，赞叹道：“刘老扎实严格的训练，对你们是很有好处的。这也是师范教学的特点。”严老师此前教过大学，教过高中，他的感慨的确是经验之谈。果不其然，毕业后，我从初中教到高中，在那个时期，语法问题一直是教学和考试的重点和难点，而我的感觉是：在刘老师那儿我们已经爬过了高山，眼下则都是平地。再后来，我曾数次参编省级和国家级的《汉语》、《现代汉语》教材，参加省级国家汉语考试试卷命题，都能胜任，也是得益于当初刘老师给我们打下的坚实基础。

在普通中学任教六年后，1988年我调到母校通师。此时人称“语文全才”刘老师，已是特级教师、省劳模、全国优秀教育工作者、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还兼任着江苏省中师语文中心组组长。全校、全市、全省，乃至全国，认识刘老师的，都尊称其为“刘老”。这些年里，刘老师领导和主持通师语文学科及省中师语文界积极开展师范教育教学改革，首创“说话训练”等师资技能课程，主编了《说话教程》、《语文基础知识》、《文选与写作》（六册）等师范教材，在省内和国内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八十年代初，刘秉镕老师主编的师范教材，在省内外广泛使用

1982年至1984年，通师受省教委委托，由刘老师具体负责，连续举办了五期全省小学语文教学研究班，培养了一百多名小学骨干教师。该班被誉为“特级教师的黄埔军校”。在省中师语文中心组组长任内，刘老师每年都主持开展形式多样的创新开拓专题活动，有力地推动了全省师范语文教育教学的改革进程。1992年1月至1993年8月，在省教委师资处领导下，为培养教学骨干，语文中心组举办了省中师语文青年教师教学研究班，由刘秉镕、叶树明和陆维忠等老师负责。我有幸成为研究班学员。

省中师语文青年教师研究班在通师合影，前排左七为中心组长刘秉镕老师，左八为通师校长朱嘉耀老师，左九为淮安师范陆维忠老师

1993年省语文中心组换届，刘老师退休了，由通师朱嘉耀校长接任中心组长。但省内外师范语文教育教学教研的各种活动，刘老师还是应邀参加，不辞劳苦。

省中心组换届后刘秉镕老师（左三）应邀参加省中师语文年会，左二为新任中心组长、通师朱嘉耀校长，左四为通师陈建新老师，左一为本文作者陈艺鸣，摄于1995年泰兴师范

刘老师于1988年就办了退休手续，此后留在继续教学至1995年。在刘老师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之际，我和张静秋等弟子在他身旁依依不舍，心里难过。刘老师安慰我们说：“没关系的，我会常来看你们的。”刘老师走了，把他的“五普”大专班逻辑课交给了我。刘老师的逻辑课也是通师语文学科的一块“牌子”，我接手之后，兢兢业业，须臾不敢懈怠，生恐对不起刘老师的托付。这一接，就连续教了22年，直至2017年我也退休。在前不久的一次活动中，几位通师校友相聚，姚国均同学听说我教逻辑，就回忆当年：“刘老师上逻辑课真厉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让人佩服！”接着对我说：“你要是能上得像刘老师那样就好了。”我一时没忍住，应声答道：“老同学啦，我也就不谦虚了。这逻辑课，我后来上得比刘老师更受学生欢迎呢。”——这倒不是我狂妄自大，“欺师灭祖”，而是在我看来，惟其如此，青出于蓝，才是对刘老师殷殷教诲的最好报答，刘老师也一定会高兴的。

其实，这层意思源出于刘老师的另一位学生。1992年，我应约写一篇刘老师的人物通讯，为此采访了几位刘老师的学生。其中一位特级教师所言甚为中肯：“人们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是蓝毕竟是青之根本，是不会被忘记的。”这句话被我引用在《人生没有终点站——特级教师刘秉镕速写》里。该文发表于《南通教育学院学报》1992年第2期。1994年，省教委师教处张行处长主编出版了《当代师范群英采风》（学苑出版社），我写的《忠诚执着 冲澹深粹——记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特级教师刘秉镕》入选其中。写作中，我先后采访了南通市著名的五位特级教师“五朵金花”。她们在成长过程中都得到过刘秉镕老师的指点和帮助。杨秀兰老师说：“刘老最大的特点就是淡泊名利，总是无私地牺牲，甘做无名英雄”。亓浦香老师曾和刘老同赴桂林讲学，她回忆道：“按说刘老是高级讲师，又是特级教师，地位和知名度都很高。可他却非常谦和，一点都不摆架子，而是处处尊重别人。就是帮你备课，也只着重帮助研究教材、深入挖掘。至于具体教法，虽然他也提供自己的意见，但总是点到即止，从不强加于人，让你自己斟酌决定。”李吉林老师快人快语，开口便说自己五十年代就有幸成为刘老的学生：“刘老学识渊博，经验丰富，但丝毫没有学阀、学霸的架子。总是有求必应，孜孜不倦，倾囊相授……”宽容厚道，克己助人，甘为蓝草，甘为枕石，——这就是刘老师的秉性和品格。

2013年11月9日早晨，忽接小学同窗好友、刘老师的女婿龚永明来电，惊悉噩耗：刘老师因病逝世，永远离开了我们！悲伤之余，即约学科同仁赶赴灵堂哀悼。怀着沉痛和崇敬的心情，奉上挽联一幅：

秉持厚德有口皆碑淡泊致远

镕铸爱心无愧师表桃李成蹊

横批：

留泽杏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