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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恰恰就在这个紧要关口，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无征无兆，一把泛着凛然寒光，带着死神狞笑的神刀，疾速飞驶，破空而来，劈向真力不继的青宠脑门！

月冷早有预感，反应最快，腾身而起，迎刀而上，红绫飞舞，编织起道道罗网，力图拦截住来刀。只听一声狂笑，刀势更猛，转眼间就将红绫截为数段。

是梁无忌！

月冷明知自己毒伤刚愈，功力远远不及对方，但若让他闯过去，则青宠休矣。于是奋不顾身，赤手空拳，仿佛一朵艳丽凄美的红云腾空而起，以她那柔弱而坚定的身躯，去阻挡那如磐如晦势如破竹的凶神恶煞。

啊——

你这美丽的女郎

你这忧伤的女郎

你这不幸的女郎

你这坚忍的女郎

……

啊——

在这残酷的瞬间

你

侠骨千钧

抛却了风雨侵蚀的辈怆

舍弃了月冷风清的凄凉

搁下了刻骨铭心的惆怅

踏平了爱恨情仇的波浪

……

啊——

在这珍贵的刹那

你

柔情万丈

愈合了曾经磨难的创伤

拾回了圣洁处子的芬芳

倾吐了无怨无悔的衷肠

凝铸了一生一世的时光

……

啊——

你这勇敢的女郎

你这纯洁的女郎

你这神圣的女郎

你这痴情的女郎

……

只见那朵婀娜的凄美的红云飞旋着，义无反顾地撞入那片戾气凶煞的刀雾中。

邪毒，嚣张；仇恨，疯狂。梁无忌面目狰狞，恶生胆边，刀随心狠，只听“喀嚓”一声，竟将月冷右臂生生劈断！

随着玉臂抛起、落地，红云破散，月冷摔落，轻哼一声，疼晕过去。

梁无忌一丝一毫也不耽搁，疾速杀向青宠。

月泠凄厉尖叫，剑随人起，从侧后飞刺梁无忌。

梁无忌并不转身，只将所穿狐尾单衣下摆一甩，那长长的衣摆犹如软鞭，将芙蓉剑卷飞，抛向天空。（列位看官，后来的史书，都将梁无忌独创的狭冠、折上巾、狐尾单衣等视为追求时尚而乱改祖制的妖服，实则误矣；其实梁无忌的服饰设计，大都为技击而想，有如此例。）瞬间梁无忌的刀尖已劈到青宠头顶。

千钧一发之际，青宠双眼倏开，身体后仰，两脚连踢梁无忌持刀手腕，同时向外平移一丈。

梁无忌略作闪避，继续前劈。

青宠又是平移二丈，拉开了与月冷姐妹的距离。此时月泠流着眼泪正忍痛为月冷止血裹伤。

青宠再次落地，不再后退，双眼死死盯住梁无忌。

梁无忌毫不在乎地咧嘴冷笑，更不打话，挥刀运功，以师门单传绝世武功“天风地火”和“开山刀”法猛攻青宠。莫看梁无忌位极人臣，养尊处优，却是久经战阵，经验丰富。他知道，虽然先前月冷姐妹两次相阻，为青宠迎得了决定生死的宝贵瞬间，自己非常可惜地失去了铲除青宠的最佳时机，但也不要紧；因为青宠连续几场恶战，所耗甚巨。自己躲在一旁迟迟不出手，以致牺牲掉了四位师叔，图的就是这一刻。可笑那皇帝老兄，竟命那五个武功不错的中长侍死死守着内宫，此举正好给了自己得以各个击破的机会。想到这儿，梁无忌踌躇满志，以八成的功力对付青宠，要牛刀宰鸡。

诚如梁无忌所料，青宠元气大伤，远未恢复，但生死关头，只能鼓起余勇，殊死一搏。他试着用刚刚复聚的一点真气运行大混成。“咦”，他欣喜地发现，奇脉流畅如初，丝毫没有碍滞，（他想可能是战前在月冷府第东苑习功预热过的缘故，由此又想到月冷的伤势，心境立马纷乱起来，他赶紧告诫自己要松空入静。）于是顺其自然，索性同时运通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进入大混成的第四路“无为”境界。甫一进入，青宠惊喜地发现，在实战中，“无为”还有疗伤复原的妙用。很快地，他感到四肢活力冲盈，百骸精气旺盛，头脑思维敏捷。

面对梁无忌凶狠火暴的功势，青宠并不还招，只是以练功的路数借力顺势闪避而已。如此一来，在纯粹的防守中，他又进一步参悟了“无为”的真谛：他可随心所欲地化作“无”，其实就是靠一种超自然的力量让自己在不愿存在可现实中又实际存在的地方不存在；他也可轻而易举地回作“有”，其实就是依靠这种力量使自己希望存在而原本并不存在的地方存在。这其实正反映了道家弱者自保、以柔克刚的处世原则。任凭梁无忌刀如泼风，戾气似虹，天风狂吹，地火腾焰，青宠却总能避重就轻，闪转于毫厘之前，每每化险为夷。

梁无忌的感觉正相反。本来他很有信心。他深知自己的功力实际上已经胜过四位师叔，只是以往深藏不露罢了。

他手中的这把刀，又是稀世珍宝，神兵利器，乃赫赫有名的“项羽刀”，按史书记载：此刀“无文四面隐起山云文，斫玉如木”，正适合演练“开山刀”法，如此相配，岂非天意？本来，他准备以此刀来破青宠的玉鞭的，不料，为救月泠，青宠自己竟将这件宝物毁去。那就只好斫人啦。何况是一个病病歪歪的青宠呢？然而，没想到，斫青宠决不像砍月冷那么容易，明明对准青宠劈去，刀势赛风，看看就要劈在他身上、头上、腿上、臂上、腰上，可总被他不可思议地躲开，似乎自己就是慢了那么一点点。还有，“天风地火”，何等威势？风，能撕裂盔甲，火能烤红兵刃，青宠居然也是总在最要紧的风头、火口之处滑溜开去，使自己最致命的攻击常常落空。到底是他的运气好，还是自己不够狠？

梁无忌的信心动摇，开始焦躁起来。好在青宠不管如何折腾，还是没能逃出自己的截杀圈。

且不说梁无忌骄狂和焦躁。圈内的青宠感到内力逐渐恢复。想到月冷重伤，月泠受挫，青宠心情沉重，决心反守为攻，尽快结束战斗。好去救治月冷。于是，青宠招数突变，以攻对攻。

哪知这样一来，反倒使原本苦无良策的梁无忌反而占了上风。因为青宠以攻为主，则改变了弱者在防守时“柔”的优势，变成了硬碰硬，强对强，惟有更硬、更强者，才能取胜。青宠比梁无忌更硬、比梁无忌更强吗？

至少眼下还未必。

因为，梁无忌手握神兵，青宠却赤手空拳；梁无忌本身功力深厚，在挥发惊世骇俗的“天风地火”的同时，又一不做二不休，演运起“紫微天庭”的内功心法，更是威力无比。

“紫微天庭”乃皇家秘笈，大内神功，是绝世超凡的武功心法，梁无忌利用权势，半是抢劫、半是偷窃，将其据为己有，苦练有成。要命的是，“紫微天庭”的心法与“大混成”竟似同源！这样的话，梁无忌就有可能很快熟悉青宠的部分行功原理和招数变化。反之亦然，青宠当然也能熟悉梁无忌。这就要看谁的悟性高，谁的功底厚，谁能随机应变、更好的运用发挥了。

平心而论，客观条件梁无忌占优。所以青宠处处受制，全没了防守时的从容洒脱。他试过“若水”、“虚极”和“大象”，都对付不了梁无忌。反而数次涉险，衣袖、下摆都被划开几道口子，甚至有一刀，竟擦着鼻尖削过，让青宠真真切切地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梁无忌确实很强大，出人意料的强大。青宠的确没有必胜的实力。

但是青宠的不屈不挠也在逐渐消磨梁无忌的耐心和信心。同时，青宠也开始适应了梁无忌的刀法和武功路数。于是，他不再手忙脚乱，又能回到“无为”境界，去尝试和探索进攻的获胜途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理不清思路，就会在困境中越折腾陷得越深；一旦思路清晰正确，则豁然开朗，迎刃而解。现在青宠就是这样。慢慢的，他开始能看出并利用梁无忌攻势的疏忽和漏洞开始进行反击。而且，他逐步发现，这种疏忽和漏洞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这并不是梁无忌越来越差，而是青宠在越来越强。

坚定的信心，良好的状态，和生死相搏的激烈刺激，又使青宠在某个瞬间顿悟出“无为”在取攻势时的精髓：可从自然万物汲取力量和特质而为我所用，比如，可借用脚下青石板的坚硬，可借用头顶白云的轻灵，可借用随风而起的尘埃的无孔不入，等等。这一领悟产生了飞越和升华，青宠仿佛脱胎换骨，精神焕发。

梁无忌也感到了不妙，经验丰富的他意识到，拖延越长，对自己越不利。趁青宠尚在摸索，得赶紧了断。于是，他抢先发起总攻，将功力提到十成，“天风地火”、“紫微天庭”、“开山刀”威力爆发，如火山吐浆，似天降雷霆，像飓风横扫，犹如山崩地裂，恰似倒海翻江，满天刀气，遍地刀锋，罡风所过，寸草不留。

梁无忌的孤注一掷还真是做对了。刚刚有所心得的青宠，来不及演练实习，好似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狂风暴雨中的一片树叶，熊熊烈焰上的一滴清水，冒烟锅底里的一只蚂蚁，在苦苦挣扎，苦苦支撑，谈不上反击，顾不了进攻；也许理论上可以，而且应该，但严酷的现实容不得你从保命的努力中分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想别的任何事情，——那是找死。

然而正是在这种炼狱般的磨难下，不知不觉中，青宠竟完成了由“无为”到“无不为”的超越。他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赤手空拳：地上的石子可以是自己的暗器，当头的阳光可以是驱散“天风”法宝，街边小沟里的流水可以成为平息“地火”克星，甚至随风飘过的一根枯草，都可成为割开对手喉管的杀人利器，甚至甚至，敌人手中的利器，又何尝不是自己利器？

精神超越的物化结果是出人意料，又是极其自然的：在一阵刀光剑影之后，战场再次平静下来。

青宠衣衫破烂，前胸被划出三道血口，背后两道更深，其中一道深可见骨。

梁无忌挺立不动，怒目圆睁，浑身并无伤口，依然紧握着那把项羽刀，刀身在颤抖，刀尖在滴血，一滴、两滴……，仔细看去，才会发现，梁无忌的腰部出现一圈整齐的利刃切口，正慢慢地往外渗血，——真是匪夷所思，他已被拦腰切成两截了……

青宠也站着不动，看着月泠急急向自己跑来，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很想就此坐下去，但还是没有。就在月泠跑过剑圣公冶高和腿王公孙理躺卧之处时，意外再次发生了！

6

公冶高突然拔地而起，连人带剑刺向月泠！月泠猝不及防，躲闪不及。

青宠大惊，飞身急救，同时掏出那剩下的几环玉鞭疾射出去。

公冶高胸部中环，略一缓顿，却不撒剑，仍飞刺月泠。

就在那断剑残锷刺中月泠后心的一刹那，青宠赶到，他左手揽过月泠，右手弹拨来剑。

没想到公冶高乃是将全部残存的功力倾注于此，作垂死一击，力道奇大，剑锷锐利，龙泉宝剑虽被格开，而青宠右手的小指和五名指也被切断！

月泠颤抖双手，拾起落在地上，体温犹存的两只手指，痛哭失声。

青宠转眼看去，公冶高已毙命，公孙理也掌击天灵自尽身亡。

那几个幸存的江湖好汉，急忙跑过来搀扶青宠。也亏了他们能一直在场，并未在双方鏖战中趁机躲避；真难得，是些经得起考验的好汉子。

青宠蹒跚得来到月冷身边，看着月冷惨白的面庞，忍不住掉下眼泪。月冷强笑道：“弟弟伤得很重吗？”青宠摇摇头。月冷微弱地说：“送我回云奇山吧。”

青宠忍住泪，点头道：“姐姐放心，我们这就走。”

月冷微微点头，又昏迷过去。月泠哭得如泪人一般。

这时，皇宫方向传来一阵太监所特有不男不女的语音：“清河王殿下留步，皇上有旨……”，人尚在远处，声音却异常清晰，足见传旨的这位中常侍内力深厚。

青宠众人，头也不回，渐渐远去。

 

尾 声

京华风物如故。

梁无忌被诛，皇帝身边的五位中常侍因功受赏，皆封为万户侯。现实又一次嘲弄了善良的人们：本以为大奸已除，政治应当清明；哪知这五个宦官，贪、奸、狠、毒，比梁无忌有过之而无不及，正所谓“一将军死，五将军出”。直闹得天怨人怒，朝野痛恨。

又过了几十年，朝纲大乱，群雄并起，天下糜烂。强盛一时的偌大王朝，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