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去年8月17日,《东方企业家》发表了主笔杨婧的大作《偏执狂陈九霖》。但该杂志在封面上所使用的题目为:《陈九霖:活着》。相比之下,我更加喜欢封面上的题目。
对这篇文章的内容和信息,我在此不便发表评论,但它让我联想到了一个也取名叫《活着》的小说和电影。那部小说描述了主人公福贵的凄惨遭遇,表达出人们因无法掌控自己命运所产生的痛苦,又展现了生命将苦痛抹平的坚韧。
活着本身是不容易的。庄子认为,人活着时,因不能超脱物外,就像倒悬之人一样痛苦。他说:“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
因此,死亡和生存同样都是好事(“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庄子所言的这种情况,对于亲身经历过新加坡监狱严苛的人而言,其体会应该更深。在新加坡樟宜监狱,犯人常年晒不到阳光;一年四季只能穿着短袖衬衫和短裤,连内裤都没有;监狱不设床铺,犯人(包括很多病人)都长期睡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很多人都因此骨头疼痛;所有犯人,即使是病人,每天只能喝没有烧过的自来水,在候审监狱里(请注意:在这里的“犯人”还是犯罪嫌疑人,还是未被法院定罪的人)甚至不少人只能喝马桶里的水;新加坡监狱还禁止在囚室内锻炼,就连做俯卧撑也不行……在这样的环境里,有的人受不了,便想尽各种办法自杀。我亲眼见过两个犯人跳楼。我还同一位曾经连续自杀8次都没有成功的犯人一起生活过。这位印度族犯人,在没有自杀工具时,将刮胡刀片打碎后吞进肚里,但最终还是没有死成。
但是,亲眼看到另外一些事例后,我对活着进行了新的思考。
同样是在新加坡樟宜监狱里,我曾看到好几位精神病人。其中有一位每天都得吃几次药、打几次针,独自一人被关押在5-6平方米的黑暗囚室里,连出门放风的机会都没有。每当门外有人走动时,他都会从门下一个很小的送饭口向门外张望,目光呆滞,毫无表情,但看上去十分阴森、吓人。
我还看到一个双腿高位截肢、一只手提着一个尿袋的囚犯。他在医院看病时,虽然完全不能独自行动,但新加坡警方还是用手铐将他的另一只手牢牢地锁在病床上。
在新加坡监狱,我看到过不少类似的囚犯(包括心脏病晚期的犯人、每天需要注射两次胰岛素的严重糖尿病人)。我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犯的罪,什么原因驱使他们犯罪,也不了解他们犯罪时是否具备行为能力,更不清楚新加坡为什么没有对他们给予人道主义关怀。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一群人——生存对其而言堪称一场折磨与苦难,却仍在顽强地活着。当看到或者了解到这样的一群人时,健全的人难道不应该坚强地活着?自由的人难道不更应该对活着感恩?
当然,有人会说,这些都是犯人,他们罪有应得。但是,纵然是犯人,他们还是人。何况在犯人之中还有类似于曼德拉、金大中这类的反对党领袖和赵作海这样受冤屈的“犯人”呢?新加坡政治人物、民主党秘书长徐顺全博士,就曾因被政府当局指责“无准证演讲”和“无准证集会”的罪名而成为犯人入狱。我在狱中时听说,他在监狱里拒绝吃饭,但最终还是选择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将不平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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