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记忆】“徐州新村”,大都市里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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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武汉地图,一个叫“徐州新村”的地名赫然跃入眼帘。
1950年,陇海铁路徐州机车工厂的680名职工和3000多名家属,随工厂搬迁到了武汉,从此留在那里,形成了如今武汉城里的“徐州新村”。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已经繁衍成了一万多人,仍然说着一口地道的徐州话,爱吃徐州独有的烙馍馍,和周围的居民形成鲜明对比,形成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
以前去武汉很不方便,上世纪90年代末我来寻访徐州新村,就坐了一夜的火车。现在乘高铁,只需3个小时左右。上午从南京出发,中午就到了武汉。步出车站打出租,一说去徐州新村,年轻的司机乐了,说他家就住在那里,我兴奋地用徐州话和他聊了起来。他说,他是随父母从南方举家迁来的。大院里徐州人居多,在这个氛围里,孩子们从小就学说徐州话,南方话只有在家里才说。徐州话成了徐州新村里的“普通话”,徐州新村也俨然成了“国中之国”,真是很有意思的事。司机给我说了好多徐州土话,腔调很正统,让我似乎看到了张张老乡的笑脸。
乘车20多分钟,就到了徐州新村的地界。地铁站上写着徐州新村,公交站牌上写着徐州新村,宿舍门口写着徐州新村,还有徐州人开的饭馆,到处是那个无比亲切的字眼。
走近小区,是一幅幅日常生活的图景。一栋栋不同时期建造的的老楼,或是红砖砌成,或是水泥整体浇筑,打着鲜明的时代烙印。一排排晾衣架,挂着五颜六色的衣衫。阳台大都是单独显露出来,很少用防盗窗网封闭,而是摆放着花草,显出生活的安详。小区很大,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一条名为“徐州路”的巷子里,沿街都是小商铺,很多老人围坐在一起打牌聊天,其中夹杂着亲切的乡音。
在改制后的南车集团长江车辆有限公司档案室,存放着当年的搬迁文件和几本徐州机厂的老照片。1950年7月,根据铁道部调整铁路工厂布局的指示,郑州铁路管理局决定将徐州机厂迁往武汉,12月10日正式开始迁移。按照“人与器材同搬”的原则,分8次迁往。徐州到武汉共580公里,那时还没有直通客车。郑州局安排了封闭式的货车,俗称“闷罐子车”,是全封闭的,中间开门,两米多高的车厢壁上有只有几个小小的通风窗口。在客车车厢短缺时期,这种封闭式的货车代替客车车厢使用。根据上面的要求,衣服不能多带,冬夏各两套。那时孩子比较多,一般家庭都四五个,一节车厢一般安排两户人家。就这样,这群北方汉子,带着媳妇孩子和简单至极的生活用品,在这列慢悠悠的闷罐子车上晃了3天3夜,才从苏北的小城来到繁华的大武汉。
在汉口宽阔的江滩上,一夜之间冒出两大片职工宿舍。房子很简陋,房顶是高粱秆子,墙壁是泥巴糊的木条竹板,一拳就能锤出一个大洞来。每户人家分一间,人口多的能分到一间半。一到发大水的季节,这里就遭水淹。两大片宿舍之间有个大水塘隔着,水很清,有鱼有藕。武汉人叫“塘”,徐州人叫“河”,几十年一直这么叫。每天清晨,厂里的喇叭吹起冲锋号,工人们就起床从宿舍前往工厂上班,女人们在家烧饭带孩子。每当喇叭吹休息号的时候,孩子们就去厂门口接爸爸。碰到刮风下雨的天气,手里还拎着雨伞胶鞋,场面很热闹。
徐州人生性耿直剽悍,被称作“一根筋”。拖儿带女来到了活泛的九头鸟之乡,处在武汉人的重重包围之中,日常生活平添了许多有趣的话题。最初的时候,厂里的徐州人跟当地的武汉人是不通婚的,一般都找徐州来的老乡。后来时间久了,语言的障碍没有了,只要人好,是不是徐州人都没关系了。如今来武汉的父辈人,大多在80岁以上。跟过来的第二代,也基本都是五六十岁退休的人了。再往下的孩子,都出生在武汉,新婚的在别处另购新房,融入新的群体。他们张口就是“鄂语”,胃里装的是米饭、米粉而不是面食,传统的烙馍馍工具锅戗子鏊子竹批子逐渐成为摆设。不过他们的口音还是保留了下来,在家里,年轻的徐州人都讲徐州话。每家在徐州都有亲戚,也时常走动。前几年厂里还包了几辆大巴,组织一批老职工回徐州机厂参观。徐州刚解放时,机厂的工人利用业余时间抢修了一台被炸坏的机车,命名为“青年号”,曾经轰动一时。我带着当时参加抢修的十几个工人的名单,找到了退管会。翻开退休工人名册,一个也没有找到。据说,工厂后来支援三线建设,抽调一批骨干去了成都等地,其中可能就包括这些人。铁路是半军事化单位,调到哪里就在哪里扎寨安家。
漫步在徐州新村,思绪穿梭在记忆与现实中,放慢了脚步:在武汉人重重包围徐州人的大态势下,出现了徐州人包围武汉人的小地盘,大环境改变了徐州人,小环境也改变了当地人。徐州新村作为有着丰富历史信息的地名,得到了格外的眷顾,完整地烙下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迁徙演变的印记,承载着历史,记录着人生,渗透着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