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这几天雾霾严重，晚上雾霭更浓，十几步外看不清，行人像是在探索新的未知世界。家里事多，昨晚拾掇完毕，已是惯例的10点钟。打开微信，一条蓝天的信息蓦然跃入眼中：各位亲朋友好，我夫于12月23日下午23分去世，妻×艺泣告……微信是他爱人发的，隔着时空，仍能够感觉到她在键盘敲击的一瞬间，饱蘸了多少遗憾，多少爱意。

一座大山轰然倒塌。

我与蓝天夫妇相识偶然。去年10月，福建沿海一带始终阴云密布。我先去南靖、长汀一带采风，最后来到崇武大砟岛，在村口的惠安女摄影基地住下。基地不大， 4个房间，可以住下8个人。先期到了一对摄影伉俪，正在与老板品茶聊天。老板穿着鲜艳的惠安女服饰，举止优雅，夫妻俩交替开着越野车，从贵州出发，皖南苏州上海西塘霞浦，一路风尘仆仆走来。男的50多岁，相貌魁伟儒雅，身高在1米80以上，声音略带沧桑嘶哑。女的也是大块身材，但是年轻了许多，装扮很文艺，总喜欢依偎在男人肩膀上，光景柔软得如同她构思的那些画面。看得出，这是一对恩爱夫妻，更难得是有共同的爱好，摄影器材一应俱全，两人设备不差上下，标准的发烧友，几乎游遍了国内名胜，令我羡慕不已。

安顿下来后，我们去村里转转。惠安女一般不让拍照，看见相机，早早地把头一偏，用头巾遮掩脸部。他们二人是精装备，300的长镜头，正好抓拍，一个个色彩鲜艳、表情丰富的惠安女被收入行囊。巧的是，村里的饭店正举办婚礼，成群结队的惠安女面色红润，说说笑笑地走出来，足有二三百人，大家直呼过瘾。我随身带的单反镜头很短，虽然没有捕捉到多少精彩，但和他们一样，也享受到摄影的快乐。

晚上又住进来两位60多岁的绍兴摄友，开着越野，每天一酒，买来了菜，在宾馆的茶几上慢慢品咂。男的原在企业领导层，退下来钻研摄影，小有成就，始终沉浸在光影里，话语不多。女的性格豪爽，主动上前搭讪，跟着喝了几杯。贵州夫妇来的早，挑了最好的房间，朝向东南，床是主人收集的当地老古董，木雕床，布置得如同婚房，显得喜气洋洋。

第二天大家早早地起来，开着两辆车，带着几个模特，去海边和渔村拍摄，奔波了一整天。傍晚拍落日，蓝天拿出一沓滤片，抽出一张说，你试试看，效果会更好。我试着拍了几张，立竿见影，云层显得丰富饱满。尽管天气时阴时晴，大家兴致很高，晚上聚在小酒馆里，畅谈见闻，互说再见。以后微信联系，蓝天多次对我拍摄的照片评点，虽然大多是客气和鼓励，也让我听出弦外之音，获益良多。

忽然有一天，平静的生活起了波澜。今年7月23日他发出一条微信，附了一张病床的照片：呵呵，天有不如人意之处。我在贵医附院外科大楼23楼2床，等候你来和我一起回味过去的快乐感觉。

我当即打过电话询问，他说身体有点问题，正在检查，可能要做个手术。几天后，看到他雾化的照片，面目凝滞，头发稀疏，已经不是豪迈模样了。此后的日子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由于不愿手术和化疗，转往重庆寻求其他治疗途径。微信如同直播，痛苦夹杂着希望，像是一场梦：

7月28日：又要去检查了，今天做纤维支气管镜检查，要打麻药，还有点复杂。隔壁床鼾声如雷，我辗转难眠。痛苦啊……

9月1日：今早的天空，让我心情愉悦！！！

9月10日在转发的链接上写着：西藏，等我再去！！！

9月16日：连续四天发烧，所有的治疗全部推迟了。但不知今晚会如何，但愿能恢复正常。

12月19日：今天终于离开医院了！晚上的飞机回贵阳，在家慢慢调养。这五个月基本上都在医院，快疯了。感谢一直以来关心我的同学、朋友，感恩我的生活道路上有你们，我会用积极的心态早日康复。

……

12月19日是最后一条微信。仅仅相隔4天，就传来噩耗。和病魔拼搏，耗尽了力气，像一片云，轻轻地飘走了。

我和蓝天虽然只有一面之交，但感到他透明得像晴空，坦荡得像大道，没有埋怨，没有絮叨，没有烦琐，有的只是普通人的随和、单纯和善良。在人生的旅途上，大家都是萍水相逢，分手就是告别，也许你再也看不见对方的身影，让人不由感叹世事的无常，生命的脆弱。

总有一些眼泪来不及凝固，化成晶莹的水珠，在记忆深处闪光。

2015.12.24晨，夜不能寐，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