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五老峰
在庐山期间,有一天几人相约去爬五老峰。五老峰苍岩磊磊,皱折叠叠,为庐山最雄伟奇险之处。远远望去,似五位老人在凝神沉思,故名。唐代大诗人李白对它倍加赞赏:“予行天下,所游览山水甚富,俊伟诡特,鲜有能过之者,真天下之壮观也”。前几年又有人发现,五老峰又似伟人在安睡。站在含鄱口上细品,确有几分相像。伟人仰卧,头枕西北,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双手叠加放在胸前,身体比例也十分合理。
爬五老峰那天不巧,庐山起雾。来到山下,五峰已隐在烟雾里,能见度只有几十米。庐山地属温带寒暖两大气流交汇处,因而常年多雾,平均雾日有195天之多。即使在一个晴天,庐山其它主峰晴空万里,五老峰顶却几乎每隔一时半刻就会被雾气笼罩。也不时会有不期而至的风雨骤降,将躲避不及的游客一一洗刷。我因夜里睡眠不好,又见漫天大雾,就推说给大家看行李,独自一人在山门口拍雾里的松树。
不到一个小时,朋友们就下来了。说越往上走雾气越大,看不清周边的景色,山上也没有游客,到一座亭子里稍事歇息就回来了。亭子的构造很简单,用的是山上的石料,四根石柱撑起亭盖,连坐的地方也没有,但名字起得很雅:待晴亭。旁边刻着中英对照的碑文,大意是:1933年,福建龙溪客人林尔嘉与友人游五老峰,不巧碰上雷雨天气,大雨瓢泼似的直往下浇。深山老林里无处避雨,回来后林尔嘉染上风寒,大病一场。为避免未来同行遭遇同样尴尬,林尔嘉捐资修建了这个亭子。以后的游人遇到雷雨天气,就会在亭子里躲避,等待天气晴朗了再继续旅行。亭子建成于1935年,碑文由庐山牯岭美国学校校长罗伊•奥尔古德撰写。
听完朋友的述说,我后悔不已。因为雾气太重,朋友也没有拍照,我也不知道亭子的模样,一直很郁闷。后来在餐厅里看到一幅油画,画的是一座兀立的石亭。也许是朋友安慰我,说这幅画画的就是待晴亭,我把它拍了下来。回来后查阅资料,弄清了待晴亭的来历。
故事的主人公林尔嘉(1875—1951),是厦门抗英名将陈胜元五子陈宗美的嫡生长子,6岁时才过继给台湾板桥林家。林尔嘉,原名陈石子,字菽庄、叔臧,别名眉寿,晚年号百忍老人。生长在商绅家庭的林尔嘉,自幼聪敏好学。民国建立后任国会议员、福建行政讨论会会长、华侨总会总裁,是民国年间在闽台两地负有声望的人物之一。林尔嘉对故乡的教育事业也极为关心,由他创办或支持下兴办的有厦门师范学堂、漳州师范学校、华侨女子学校,林尔嘉还是香港大学的捐创人之一。林尔嘉1924年因病去国7年,游历欧亚各国。1931年回国后居鼓浪屿,与在厦门工作的美国人罗伊•奥尔古德相识,并结为好友。后来罗伊•奥尔古德从厦门转到庐山工作,邀请林尔嘉来庐山旅游。林尔嘉到庐山后欣喜异常,以后每年夏天都来避暑,一住就是5年。林尔嘉向往李白赞赏的五老峰景色,约罗伊•奥尔古德一起登山后遭遇暴雨。为使后来人不再遭受同样的痛苦,尽管山高路陡,造价昂贵,林尔嘉还是毅然决定在山峰上建一座避雨亭。
亭子建成后,取名“待晴亭”。亭子的石柱用方石砌筑而成,四根粗大的石柱粗犷富有野趣,亭子屋顶则像鸟儿自由舒展的翅膀。林尔嘉在庐山的好友都前来祝贺,罗伊•奥尔古德撰写了《待晴亭记》,吴宗慈书写了匾额,一时间传为佳话。为使更多的人躲避风雨,林尔嘉接着又在附近的巨石下开凿了一个洞穴,取名“五老洞”,可容30人之多。他还在附近修路搭台(观云台),方便游人更好地观赏美景。
1937
年抗战开始后,林尔嘉从庐山直接去了香港。1945年日本投降后回到台北板桥,重振家业,留有作品《硕石山房笔记》、《林菽庄光生诗稿》,1951年去世。如今的待晴亭还在,但已不是当年的待晴亭了。抗战爆发后,日军用大炮轰,出动飞机炸,待晴亭成了一堆废墟。直到1994年,待晴亭才被修复。罗伊•奥尔古德的《待晴亭记》却完好地保留下来,成为庐山宝贵的文化遗存。
我们所处的是一个激变的多元的年代。搬进了高楼,却难免人情冷漠;腰包越来越鼓,却发现精神家园在荒芜;有着稳定的收入,却怀着无法驱散的焦虑感。在生活的道路上匆匆忙忙,既有信仰又有怀疑,既有希望又有失望,逐渐忘记了自己。
林尔嘉从遥远的异乡走进庐山深处,用一己之力,扛住了突至的暴雨,扛住了疾病和孤独,扛起了本来不属于他的责任。
有一种胸怀叫宽广。
庐山待晴亭,让我们心生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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