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诞生

 

一

山路宛转伸向远方

雾中传来子规的啼鸣

路边藤蔓缠绕枯枝

随处有荆棘爬上路面

山坡上碎石搭建起迷宫

狸狌一族在其中窃语

一条蛇缓缓穿过路面

没入路边的草丛

 

娥皇、女英走在山路上

她们是尧帝的两个女儿

舜帝的两位妻子

她们的长发在风中飘

像战前军旅不安的旗帜

强烈的焦虑伴随她们

疾走的脚步丈量的是天命

她们没有留意，自己

头戴的花冠已开始枯萎

 

二

她们父亲华夏尧帝

当年苦心挑选继任者

四位重臣共同推荐

东夷出身卑微的虞舜

 

她们和父亲扮成

村姑农夫模样造访

看到耕作于历山的舜

健壮、英俊、温和

他脚下的土地欣欣向荣

比周围的山野更绿……

为他天生的魅力吸引

她们接受父亲的安排

双双嫁给虞舜

 

用如此奇异方式嫁女的尧

开始了对舜的暗中考察

他看到两个女儿和舜一起

耕作、打鱼、制陶

“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

渔雷泽，雷泽之人皆让居

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

——史记·五帝本纪》”

 

他看到他们在妫汭创业

这是一片连结华夏和东夷的

荒野，他们在这里

“一年而所居成聚

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史记·五帝本纪》”

 

新起的都城日渐繁荣

舜顺利通过尧的考察

成为华夏和东夷的首领

他实现了各部落的联合

将天下划为九州

开辟道路，完善典礼

制定律法，选派官员

国家的雏形越来越清晰

 

三

他是她们心爱的人

几十年一直在一起

她们随他到各地巡查

东岳泰山，南岳衡山

西岳华山，北岳恒山

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他们寻访民情，考察官员

示范农桑，祭拜山川

与当地的部落首领们

权衡法律和升斗尺度

确定礼乐仪式和音律

每次巡查她们都与他一起

但是这一次南巡苍梧

路途遥遥，风险重重

他执意让她们留守

难道他有什么预感?

 

不久，传来不祥的消息：

舜困阻于苍梧之野

九嶷山峰岭之间

 

四

她们急急赶往那里

——湘江边的九嶷山

仿佛一团巨大的

在等待着什么的阴影

在这团阴影里，万物变形

山谷，溪水，树林，鸟

像突然受到了惊吓

在惨白的月色里发呆

 

悲切的晓风唤来黎明

一行人来到九嶷山

她们得到确切消息

这消息令她们痛不欲生：

她们心爱的人，天下

众多部落的共主舜

巡视途中辛劳过度

病死在苍梧

已葬于九嶷山中

 

她们痛哭，三日三夜

群峰与她们同悲

涧流伴她们哀伤

哭声回荡在竹林

泪水溅落上竹叶

给竹叶印上斑点

紫色的，晕白色的

血红色的斑点……

连串记录哀伤的符号

潇湘竹，泪痕竹，斑竹

远古哀乐的演奏者

在风中伴唱她们的悲歌

 

五

回程的船在湘江徘徊

当痛苦的眼泪将尽

最后一滴却是甜的

在重新变得清晰目光中

万物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荒忽兮远望

观流水兮潺湲——

《屈原·湘夫人》”

 

岸边出现一只猿猴，用

调皮的神情目送船只通过

她们想起与舜一起

打渔耕种或制陶的时光

不管多么辛苦疲劳

他总会调皮地玩些花样

气氛也总是异常轻松

 

瞧，那是谁——江边

她们看到了他的身影

逡巡不安，步履匆匆

他在寻找什么？莫非是

在寻找他们共同的归宿？

 

缓缓流动的江水

用清晰的声音提醒

可在碧波中建起

三人想往的新房

 

“筑室兮水中

葺之兮荷盖

荪壁兮紫坛

播芳椒兮成堂——

《屈原·湘夫人》”

 

水中屋瞬间建成

有碧绿的荷叶屋顶

有荪草装点的墙壁

还有紫贝铺砌的庭坛。

厅堂撒满芬芳的香椒

 

她们看到舜出现在屋中

双双跃入水中与他相会

 

六

岁月伴人不断降生老去

风为不变的轮回叹息

远古的传说在天池发酵

酿出飘香的故事和诗语

 

其中一个故事里这样说

华夏的尧帝把两个女儿

嫁给东夷出身卑微的舜

她们与舜一起完成大业

实现了天下部落的统一

 

当舜积劳成疾离世，她们

也追随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然后她们从另个世界返回

双双变成绰约仙子

 

故事圆满，女神诞生

她们身影在湘水波间出没

美丽如同十五的满月

芬芳有如盛开的百花

迷人像绕梁三日的乐曲

 

“九嶷山上白云飞

帝子乘风下翠微

斑竹一枝千滴泪

红霞万朵百重衣

洞庭波涌连天雪

长岛人歌动地诗

我欲因之梦寥廓

芙蓉国里尽朝晖——

《毛泽东·答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