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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鸣为诗,泉静成偈——读贾平凹散文《敦煌鸣沙山记》

(2025-10-20 05:3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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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沙鸣为诗,泉静成偈——读贾平凹散文《敦煌鸣沙山记》


敦煌鸣沙山记 贾平凹

 

河西走廊,是沙的世界,少石岩,少飞鸟,稀罕树木,也稀罕花草;荒荒寂寂的戈壁大漠,地是深深的洞,天是高高的空;出奇的却是敦煌城南,三百里地方圆内,沙不平铺,堆积而起伏,低者十米八米不等,高则二百米三百米直指蓝天,垄条纵横,游峰回旋,天造地设地竟成为山了。沙成山自然不能凝固,山有沙因此就有生有动:一人登之,沙随足坠落,十人登之,半山就会软软泻流,千人万人登过了,那高耸的骤然挫低,肥壅的骤然减瘦。这是沙山之形啊。其形变之时,又出奇轰隆鸣响,有闷雷滚过之势,有铁骑奔驰之感。这是沙山之声啊。沙鸣过后,万山平平,一夜风吹,却更出奇的是平堆竟为丘,小丘竟为峰,辄复还如。这是沙山之力啊。进入十里,有一泉水,周回千数百步,其水澄澈,深不可测,弯环形如半月,千百年来不溢,不涸,沙漏不掉,沙掩不住,明明净净在沙中长居。这是沙山之神秘啊。汉书载:元鼎四年,有神马(从泉中)出,武帝得之,作天马歌,现天马虽已远走,泉中却有铁背游鱼,七星水草,相传食之甘美,亦强身益寿。这是沙山之精灵啊!

敦煌久为文化古都,敦者,大也,煌者,盛也;旧时为丝绸之路咽喉,今日是西山高原公路交通枢纽。自莫高窟惊世骇俗以来,这沙山也天下称奇,多少年来,多少游客,大凡观了人工壁画,莫不再来赏这天地造化的绝妙的。放眼而去,一座沙山,一座沙山,偌大的蘑菇的模样,排列中错错落落,纷乱里有联有系:竖着的,顺着的,脉络分明,走势清楚,梁梁相接,全都向一边斜弯,呈弓的形状;横着的,岔着的,则半圆支叠,弘线套叉,传一唱三叹之情韵。这是沙山之远景啊。沿沙沟而走,漫坡缓上,徐下漫坡,看山顶不高,并不清晰,万道热气顺阳光下注,浮阳光上腾,忽聚忽散,散则丝丝缕缕,聚则一带一片,晕染梦幻,走近却一切皆无;偶尔见三米五米之外有彩光耀眼,前去细辨,沙竟分五色:红、黄、蓝、白、黑,不觉大惊小叫,脚踹之,手掬之,口袋是装满了,手帕是包饱了,满载欲归,却一时不知了东在哪里,西在何方?茫然失却方向了。这是沙山之近景啊。登至山巅,始知沙山之背如刀如刃,赤足不能稳站,而山下泉水,中间的深绿,四边的浅绿,深绿绿得庄重的好,浅绿绿得鲜活的好。四周群山倒影又看得十分明白,疑心山有多高,水有多深,那水面就是分界线,似乎山是有根在水,山有多高,根也便有多长;人在山巅抬脚动手,水中人就豆粒般的倒立,如在瞳仁里,成千上万倍地缩小了。这是沙山俯景啊。站在泉边,借西山爽气豁人心神,迎北牖凉风荡涤胸次,解怀下卧,仄眼上眺,四面山坡无崖,无穴,无坎,无坑,漠漠上下,光洁细腻如丰腴肌肤。这是沙山之仰景啊。阴风之日,山山外表一尺左右团团一层迷离,不即不离,如生烟生雾,如长毛长绒,悲鸣齐响,半晌不歇,月牙泉内却水波不兴,日变黄色,下澈水底,一动不动,犹如泉之洞眼,盛夏晴朗天气,四山空洞,如在瓮底,太阳伸万条光脚,缓缓走过,沙不流不泻,却丝竹管弦之音奏起,看泉中有鱼跃起,亦是无声,却涟漪扩散,不解了这泉是一泓乐泉,还是这山是一架乐山?这是沙山动中静、静中动之景啊。

天上的月有阴晴圆缺之变化,沙月却只有明净和碧清,时令节气有春夏秋冬之交替,沙山却只有漫下、耸起和自鸣。这里封塞而开放,这里荒僻而繁华。有整晌整晌趴在沙里按动照相机的。有女的在前边跑,男的在后边追,张牙舞爪,从山巅呼叫飞奔,身后烟尘腾起,作男女飞天姿势的。有夫妇双双相搂相抱翻滚而下的,是外国游人之狂欢啊。有一边走,一边回顾,身后的脚印那么深,那么直,惊叹在城里的水泥街道上从未留过自己脚印,而在这里才真正体会到人的存在和价值的,是北京、上海、广州的旅人之得意啊。有鲜衣盛装,列队而上,横坐一排,以脚蹬沙,奋力下滑,听取钟鼓雷鸣之声空谷回响,至夕尽欢才散的,是当地汉人、藏人端阳节之兴会啊。有三伏炎炎之期,这儿一个,那儿一个,将双腿深深埋入灼极热极的细沙之中,头身覆以伞帽,长久静坐,饥则食乌鸡肉,渴则饮蟹蛇酒,至极痛而不取出的,是天南海北腰痛腿疼人疗治疾苦啊。九月九日秋高气爽,有斯斯文文长脸白面之人,或居沙巅望远观近,或卧泉边勺水烹茶,诗之歌之,尽述情怀的,是一群从内地而至的文学作者啊。有一学子,却与众不同,壮怀激烈,议论哲理,说:自古流沙不容清泉,清泉避之流沙,在此渊含止水相斗相生,矛盾得以一统,一统包容运动;这沙山古今自鸣,“不平则鸣”,为的是天马当年不该远走?还是为的感叹这泉月在沙中长明?这月泉形为上弦,沙不能掩,却不满圆,为的是诉说自己被遗落之愁苦?还是为的蓄光养体,一旦上天作长夜光明行?还是为的再孕育天马,报国效邦?接着便吟出古诗一首:“四面风沙飞野马,一潭云影幻游龙。”此人姓甚名谁,不可得知,但黑发浓眉,明目皓齿,意气冲冲,风华正茂,是一赳赳少男啊。

(选自《百年百篇经典游记》) 


           沙鸣为诗,泉静成偈——读贾平凹散文《敦煌鸣沙山记》



【读与评】

在河西走廊的苍茫底色中,敦煌鸣沙山如同一首凝固的交响诗。贾平凹先生以笔触为沙粒,在散文《敦煌鸣沙山记》中构建起一座流动的哲学迷宫:沙丘起伏如琴键,风过处奏响天地和鸣;月牙泉静默如墨池,倒映着永恒与瞬息的辩证。这座被风雕刻的沙山,不仅是一处地理奇观,更是一面映照生命本质的明镜。

一、流动的形骸:沙山的生命辩证法

鸣沙山的沙粒拒绝凝固的姿态,它们在千万次崩塌与重建中诠释着动态的永恒。当游人踏足,沙山便以柔克刚,将攀登者的足迹化作流动的诗行。这种“挫低减瘦”的形变,恰似庄子笔下“虚而委蛇”的至柔之道。沙山不执着于固定形态,却在无常中成就了最坚韧的存在——它用流动对抗消逝,以变化回应永恒。正如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所言“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鸣沙山的每粒沙都在运动中完成对时空的超越。

沙鸣如雷的奇观,将物理现象升华为天地对话的隐喻。先生笔下“闷雷滚过”的声响,既是沙粒摩擦的物理共振,更是自然向人类发出的古老箴言。这种“不平则鸣”的自然表达,暗合了中国文人“诗可以怨”的传统,让无机质的沙山获得了抒情主体的品格。当沙丘在风中重组时,我们仿佛听见老子“大音希声”的教诲——最宏大的乐章往往蕴藏在看似无序的流动之中。

二、静默的凝视:月牙泉的永恒启示

在沙海的动荡中央,月牙泉以“澄澈千载”的姿态构筑起惊人的生命悖论。这弯永不干涸的清泉,如同嵌入戈壁的翡翠,在沙粒的围困中完成对荒芜的优雅突围。泉水“深不可测”的特质,恰似《道德经》中“玄之又玄”的道体,在至简中蕴含至深。当沙山在昼夜更迭中变幻身形时,月牙泉始终保持着“水波不兴”的定力,这种动与静的永恒对峙,构成了东方哲学最精妙的注脚。

泉中游鱼与七星水草的共生,演绎着生命在绝境中的诗意栖居。它们不因环境险恶而放弃生长,反而在沙与水的交界处开出生机之花。这种生存智慧令人想起敦煌壁画中的飞天,在粗粝岩壁上舞出最轻盈的轨迹。先生特意点出“铁背游鱼”的意象,恰似给每个在时代风沙中跋涉的现代人一面镜子:我们何尝不是背着铁甲般的生存重负,却依然要在精神的荒漠中寻找甘泉?

三、朝圣者的狂欢:现代人的精神寓言

文章结尾处各色游客的众生相,构成了一幅后现代的精神浮世绘。从追逐烟尘的“男女飞天”,到埋沙疗疾的疼痛者,再到烹茶赋诗的文人,不同形态的生命在沙山面前暴露出最本真的样貌。那个吟诵“四面风沙飞野马”的赳赳少年,恰是先生埋下的文化密码——在消费主义盛行的当下,仍有人渴望在古老沙鸣中聆听文明的回响。

这些朝圣者的足迹,暗合了人类永恒的生存困境:我们既要在水泥森林中确认存在,又渴望在自然原野中重获新生。当都市人惊叹于沙地脚印的深刻时,何尝不是在哀悼被规训的生命痕迹?鸣沙山以其包容的姿态,成为现代人精神放逐与回归的中间地带,在这里,存在主义焦虑与道家天人合一获得了奇妙的和解。

站在鸣沙山顶俯瞰,沙与水这对“天敌”正在演绎最壮美的生命二重奏。风起时,万千沙粒齐声诵读《逍遥游》的章句;泉静处,一泓碧水默写《心经》的禅意。这座沙山终究不是地理意义上的存在,而是东方智慧浇筑的精神图腾——它告诉我们:真正的永恒不在固守,而在流动;终极的平静不在逃避,而在包容。当现代文明的喧嚣渐欲迷人眼时,敦煌的风沙仍在传唱着那个古老的真理:生命最美的形态,永远在动与静的辩证中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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