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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的隐喻——读汤素兰散文《大河出深山》

(2025-08-16 04:5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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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河流的隐喻——读汤素兰散文《大河出深山》


大河出深山 汤素兰

 

老家在湘中丘陵,那儿属雪峰山余脉,山峦重叠,围出一小片山中盆地。青瓦白墙的屋宇依山而建,散布在盆地四周,组成一个小小的村庄。

村庄里开门见山。小时候,望着层层叠叠的山,我的心里便生出一个疑问:山的那边是什么?

于是,趁着上山打柴的机会爬上屋门前的大山,去看山的那一边。然而站在山顶上,不管朝哪个方向望,极目所见,依然是层层叠叠的山。

山里人见的山多了,走的山路多了,便有了关于山的智慧。“望山跑死马”,意思是你虽然望见了前面的山,但若想到那山上去,把马跑到累死也不一定能到达。

你若身在山中,朝着山走,是走不出大山的。只有沿着水走,才能走出大山去。

两山之间必有涧,涧中一线泉水,像害羞的小蛇,在杂草灌木丛中悄悄滑行。数线这样的涧泉从四围大山中滑流而出,慢慢朝盆地中汇聚,盆地里就出现了一条清亮的小溪。

这小溪是我童年的乐园。夏日的午后,阳光照得整个村庄昏昏欲睡,蝉在树上大声喊热啊热啊,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热。我赤脚,拎着小桶和撮箕,跳进小溪,将撮箕伸进水草中撮鱼虾泥鳅,翻开小石头捉螃蟹。

小溪蜿蜒流过村庄。村路像飘带似的,沿着小溪往村口飘去。温柔的小溪来到村口的山嘴处,突然变得大胆起来,以决绝的姿态跳下悬崖,纵身跃入山下峡谷中的大河。村路则在这里犹豫一下,转了个弯,绕过山嘴去寻找大河,然后沿着大河飘向山外。

我不能跟小溪一起跃进大河,也不能跟着村路走去山外。我童年的世界只有头顶那一方蓝天和蓝天下的村庄。但我的脚步没有停歇。河岸边的山坡上开凿了层层梯田,我赤脚跳跃在梯田窄窄的田塍上。沿着那些高高低低的田塍,我终于也像小溪一样,走进峡谷中的大河,去继续我的渔获。

说是大河,其实河里的水不多,也不深,一年四季,我们都可以涉水过河。但大河曾经也是大的。从夹岸耸峙的高山、刀砍斧削般深切的河床和河床里大如茅屋的乱石,都能感受到大河当年奔腾的气势。但如今,它只能在乱石间穿行,沿着曾经的巨大河床,执拗地爬向山外。

大河往下一里多的地方,有一座古老的石拱桥,名叫高桥。爷爷说,早年间,船是可以一直开到高桥的。爷爷还说,早年间,大河里发大水,洪水一直淹到了土地庙。土地庙在村口的山嘴处,在小溪跳入大河的悬崖边上。但就像大河不再是大河,只留下了名字,土地庙也没有了庙,只剩下一个名字。

在爷爷的时间里,早年间就是从前,究竟是从前的哪一年,并没有具体的说法。

爷爷还跟我讲过一个关于早年间大河的传说:芙蓉山下有条阴河,河里曾有一股水桶粗的水直往外冒,害得这一带总发洪水。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条大蟒蛇,用身子堵住阴河,又有四条蜈蚣死死钳住蟒蛇不让它动,于是洪水止住了,大河里再没发过大水。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个传说不过是一个形象的比喻,并没有什么蟒蛇与蜈蚣,它们指的其实是河上修建的水利设施。

爷爷说的芙蓉山,是我们那儿最高的一座山峰。据说唐代诗人刘长卿曾在这山上遇雪,借宿山中,写下脍炙人口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虽然各地以芙蓉命名的山甚多,但从当年刘长卿在湖南游历的轨迹和诗中描写的自然风物看,八成就是我故乡的这座芙蓉山。

芙蓉山下有一个水库,是在我童年时代修建起来的,水库的大坝就建在大河上。也因为修建这座水库,才使大河失去了奔腾的气势。

随着水库一起修建的,还有两条渠道。其中一条渠道通过隧道,将水库的水送到我们村庄。这渠清水在流过我们村庄后,又通过一条架在盆地中间的高高渡槽和另一个隧洞,流向我所不知道的远方。

村道狭窄蜿蜒,高低不平,渠道却是宽阔平坦的,那是我童年时代见过的最宽最平的路。渠道修成后,村小也搬到了渠道边。

渠道不像溪流和大河那般弯弯曲曲,渠道里的水也不像溪流和大河里的水可以随心所欲。溪流像调皮的孩子,整天叮叮咚咚唱歌,有时贪玩,改了道,弯进圳沟,忘记了再回小溪,就聚成山塘。大河里的水常在窄处湍急,而在一些大石头下又沉静为深潭。渠道却规定了水的来路和去处,让水流得规规矩矩、明明白白。途经村庄的渠道虽然不长,却有明渠、隧道和渡槽。明渠有一个梯形的底座,渠道送水的时候,渠水在梯形的渠道里平缓无声地流动,没有波澜,也看不见底。隧道和渡槽的内壁都是陡直的,里面没有可供抓握的水草或者杂树。所以渠道送水的时候,小孩子都得远离水渠,以免发生危险。

后来,为了防止孩子们下到渠道玩水,村小在渠道边装了不锈钢栅栏。在渠道过水的时节,父母每天都要叮嘱孩子们不要去渠道里玩水,走在渠道上要靠渠道外面走;不管渠道里漂着什么宝贝,都不要去捡;不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小心掉进渠道里,也不要去捞。因为被这样反复叮咛,流经村庄的这渠清水,我们简直对它又爱又怕。

对于农人们来说,这渠道真是太重要了。记得渠道第一次送水时,正是一个干旱的夏天。满渠清澈的河水流过村庄,不仅带来缕缕凉风,也通过渠底的孔洞,流进两旁的田野,让久旱的禾苗得到灌溉,让农人们的脸上荡漾开水波纹似的微笑。

少年时代,我沿着大河走出山村,到镇上读高中时,才发现家乡的大河在镇上有一个名字,叫流沙河。大河到了流沙河段,已经没有了夹岸耸峙的高山和河床里嶙峋的乱石。河道变得宽阔,流水变得平缓,河床铺满金黄的流沙,流沙河也因此得名。那时候沿河正在搞建设、盖房子,于是,流沙河里的沙子被广泛用到建筑工地上去,而那原本开阔平缓的河床,被掏得尽是窟窿。大河因此遍体鳞伤。

后来,我沿着大河再往外走,到省城读大学,才知道大河的书名叫楚江。楚江从我的故乡发源,全长48千米,沿途又汇入20多条支流,然后入沩水、进湘江,直通大海。

楚江是个大名字。因为古人把长江也叫楚江。是不是因为和伟大的长江同名,所以乡亲们才把家乡的这条河叫作大河呢?

读大学后,我弄明白了,爷爷所讲的传说中,被四条蜈蚣钳制、堵住阴河的巨蟒,其实就是大河上那座水库的大坝。正因为在大河上修建了大坝,调节了山洪,才保了我们一方平安。

我还知道,那通过水渠引出来的水,后来走得很远。在缺水的年份,它甚至被调往邻县,为那儿的禾苗解渴。

我故乡的这条大河,虽然在我的童年时代就被截断了,但不管是水库里的水还是渠道里的水,它依然以水的形态,滋养着大地上的万物。

如今,楚江之源的水库被命名为青山湖,是下游多个乡镇的饮用水源。经过近十年的治理,楚江已经是水清岸绿,时有白鹭、野鸭在水中嬉戏。

“只有河能走出重重叠叠的山。河呼啸着冲撞而去,山门轰然打开,前面是一马平川。”这是我年轻时一篇小说的题记。而关于河的这种印象,是童年时代故乡的大河带给我的。

当日子流水似的远去,我在回忆故乡和故乡的大河时,也开始重新理解了河的意义。河水走出大山,其实最终又会回到大山。因为河水在流动的过程中,会被蒸发成水汽,飘入天空,聚成云彩。总有一片云会飘回故乡,变成雨,又落入故乡的大河。 


                                 河流的隐喻——读汤素兰散文《大河出深山》



【读与评】

汤素兰女士的散文《大河出深山》以一条河流为经,以时光变迁为纬,织就了一幅关于故乡、自然与生命的锦绣长卷。她笔下的“大河”早已超越了地理意义上的河流,化作一个充满张力的文化符号——它既是承载童年记忆的摇篮,又是见证文明进程的镜鉴,更是诠释生命轮回的哲思载体。

在山峦叠嶂的湘中丘陵,大河以双重视角存在于乡民的精神世界。爷爷口中“堵阴河的大蟒蛇”传说,将水利工程幻化为神话生物,这种诗意的转译恰如《山海经》中的创世叙事,折射出农耕文明对自然的敬畏与想象。而当少年走出深山,发现传说里的“巨蟒”实为现代水库大坝时,这种认知的蜕变恰似人类文明从蒙昧到理性的缩影。大河在代际对话中完成角色转换,从需要被驯服的“洪水猛兽”变为可被规划的“水利资源”,这种转变背后是科技发展带来的认知革命。

汤女士对河流形态的细腻描摹颇具深意。山涧如“害羞的小蛇”潜行草莽,渠道似“规规矩矩的士兵”笔直向前,这些拟人化的意象构成鲜明对照。当自然溪流被改造为人工渠道,水流的形态变化恰是工业化进程的隐喻——野性的自然被纳入理性的秩序,奔涌的激情被规范为可控的节奏。渠道边的不锈钢栅栏不仅是物理屏障,更像是现代文明给自然戴上的镣铐,这种矛盾在农人“又爱又怕的复杂情感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河流的生命轮回更蕴含着深刻的哲学启示。从雪峰山涧到楚江入海,从水库截流到云雨回归,水的形态在固态、液态、气态间永恒流转。这让人想起《道德经》中上善若水的智慧,也暗合佛教成住坏空的循环观。当汤女士领悟到“河水走出大山终将回到大山”时,实际上道破了现代性困境的破解之道——人类对自然的改造不应是单向度的征服,而应遵循“取之有度,用之有节”的循环法则。正如青山湖治理后的白鹭翩跹,暗示着生态修复的可能,这种回归不是简单的复古,而是螺旋上升的文明自觉。

掩卷沉思,这条穿越时空的大河恰似中国乡村的微缩史诗。它见证着传统农耕文明与现代工业文明的碰撞交融,记录着个体记忆与集体命运的交织共振。当推土机在流沙河段留下“遍体鳞伤”时,我们听见的是发展阵痛中的文明叩问;当渠道清水润泽邻县禾苗时,我们看见的是资源共享中的文明曙光。这条大河最终流向的不仅是东海,更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未来。

汤女士用诗意的笔触告诉我们:每条河流都是活着的历史书,它的每道波纹都镌刻着文明的密码。当我们以敬畏之心阅读这条大河,便能读懂山与水的对话、传统与现代的和解、以及人类在天地间的恰当位置。这或许就是“大河出深山”给予当代人最珍贵的启示——真正的文明进步,应当如河水般既有改天换地的勇气,又怀敬畏自然的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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