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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声如诉,春深如海——读林斤澜散文《春声与春深》

(2025-07-28 05: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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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春声如诉,春深如海——读林斤澜散文《春声与春深》


春声与春深 林斤澜

 

我写过北国的春风。记述在冰雪沉睡的山沟里,忽然一夜间,呼啸咆哮,“卡卡”折枝,“砰砰”冰裂,沙石扑窗如机枪扫射,木头梁、柱、椽、檩“格拉格拉”如山神大虫冬眠初醒,伸腰伸腿,骨节作响……

天亮起来一看,冰雪依旧,只是趴下来点贴近地皮。   

春风告退。忽又从千里外,从沙漠,从戈壁起跑,跨栏一般生猛,跨越崇山峻岭,踢蹬起黄沙黄土,高天朦胧,太阳淡化……

这样一而再三,麦苗才吐青,冰雪也还在角落里、背阴里、洼里坎里龇着白牙。  

我服了。后来也爱了。

说到爱,我又是江南水乡出身,那里的春风叫历代诗人写完了,不用也不能再写了,“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字,“池塘生春草”的“生”字,“吹皱一池春水”的“吹皱”二字,都是千古赞为绝活,咱还啰嗦什么呢,本来在针也插不下去的地方,只有做做翻案文章,弄得巧时还有立锥之地。

这些绝活早已铁案如山,咱们不抱没缝的蛋也罢。这是做诗做文章的话。说到爱,却又是一番天地。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是极好的诗句,不过我不爱。“随”字好,江南水乡的春风和春雨,是紧相随的,“潜”字好,“润”字好,“细”字更好,风也细雨也细也。但“无声”二字惹翻了我的爱心。  

我久居北国,有个弟弟久居北大荒。我们壮年时都不大思乡,俨然四海为家了。有回我问他,有没有偶然心动,念及家乡的时候?他思索。   

我追问好比说一刹那?我这里有过一刹那来去如闪电,闪电就够了,不必比做晴天霹雳。

他说有。有时候炕上睡醒,不知身在何处,忽听屋顶“瓦背”阵雨扫过沙、沙、沙……江南绝无炕,北大荒没有“瓦背”,有雨也不会“沙、沙、沙”。

那是江南的春风春雨了,你说你没有思乡,那是故乡思念你了。你这个游子不但不知身在何处,还不知道童年永不离身。

我劝弟弟写诗吧,他一笑,无意于此。人到老时,血管会硬化,脑子却又会软化,弄得可笑。盖世英雄,也难免小丑般收场。

落叶归根之思,我又以为那是软硬兼施的东西。若论固执劲儿,只怕是软硬不吃。   

我耳朵里不大出现弟弟的“沙沙”声,现在耳朵到了春天,到了雨天,到了黑天,都少不了“苏苏苏”。

江岸“绿”,是苏苏“绿”的。春草“生”时,春风“吹皱”时,“随”时“潜”时“润”时,都必定苏苏价响。“润物细无声”,“无声”两字不能接受。

好好听吧,幼苗拔节,童年拔长,那也是苏苏响着拔上来的。老来硬化或软化的时候,耳朵里苏苏不绝,那是春的回声。那是故乡故土的呼叫。

这是春声。

北京俗话说:“春脖子短”。意思还是“春短”,中间加个“脖子”,妙!杨树刚上叶子,柳树刚吐絮,桃花“暄”,杏花“旧”,都才看见就暴热起来了。

头连肩膀,无所谓脖子的德性,可以是极壮健的人如拳击勇士,也可以是缩头缩脑如武大郎者。

不过有那猛烈的春风在,漫天的黄沙在,就算做勇士形象吧。但也不无可惜,不无可笑。春天就这样勇了,夏日炎炎怎么处,冰冻三尺的寒冬又怎么称呼。   

我问久居北大荒的弟弟,江南老家的春天怎么样?他立刻回答很长,长到过不完的样子。亏他说得出来,只一个长字。

故乡的遥远,童年的朦胧,春天的深沉,无意过筛过箩却过了,无心淘洗也梦游一般澄清提纯了。只落下一个字:长。

我疑心这一长字是思乡的单相思,不一定实际。写信去问一位蛰居家乡的小伙伴,他一生困顿,现在是混得最好的时候,在乡下做机修生活。

回信来了,说只觉得做生活手冷,快点热起来好。可见实际长还是长的。手冷希望快点热起来,那是一个老手艺人的话。   

少年时候我们没有这种想法,那手总是热的。“大地春如海,男儿国是家,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那时候我们喜欢这样的诗。现在敢说经历了沧海桑田,细细想来敢说春深如海。

只有海的意味深长,才包罗万象,一个浪花冷一个浪花热,这个手冷那个手热,都不过是浪花中的泡沫。

“春深如海”,在诗里文里看得多了,也看俗了。其实这个“深”字好,“深”字也就是弟弟说的“长”字吧,不过也还有不同。   

少年时正是战争岁月,我在乡下跑来跑去。花花草草没人管,没有人理。

淡淡的阳光,蒙蒙的细雨。阳光只管照,细雨只管下,谁也不理谁,忽然,山坡上映山红开了,人走不到的石头岩上开了,人走来走去踩得稀烂的黄泥路边也开了,牛羊吃草的坡上开了,水泥坟圈石头坟坛那里拱着水泥拱着石头开了。

映山红,满山红相映。到了北方,叫做杜鹃,栽在盆里,放在暖房里过冬,湿度、温度、光度样样伺候合适了,才开个五天八天。 

江南也有大晴天,单薄的映山红当天发干,再晒一天,减色。晒上三天,山上残红映不成了。

可是江南春天的细雨,不等阳光收走,自会潆潆一片。映山红一挂上针尖般大的水珠,全副精神又出来了。时雨时晴,同时雨同时晴,晴雨没有休时,映山红没有休日。这是长了。  

在艰难的岁月,我在北国风沙里,忽然遇上个不得不文化交流的外国画展。我没有了接受的兴趣,匆匆一走而过。

忽然,我被吸引了,站住了。那画灰蒙蒙,细雨看不见,可又扑面。一道漫坡,坡头一圈矮矮围墙,墙里有些石头堆又不够废墟,说不清。坡下边有两头牛,边吃草边瞌睡,牛毛上当挂着针尖水珠,要不,怎么朦朦胧胧。我在草地上找红色,也朦胧似有似无,我认定是有,还是映山红。   

我看见了少年时代,看见了“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看见了老手艺人,手冷望天。在艰难的风沙里,忽然看见了想也想不起来的故乡的春天,又朦胧看不透,看不透又盛得住一生所有的思念。  

这是春深了。

春天是热闹的,每一天都热气腾腾;春天又是短暂的,转眼雨后一地红。细细的数过来,我已经不能准确地数出我经过的春天里都有哪些难忘的故事,但我确乎知道,我的青春,我的向往,我的那个最初的梦,根就扎在某一个春天里,听着春声,路过春深,一路到夏。


      春声如诉,春深如海——读林斤澜散文《春声与春深》



【读与评】

读林斤澜先生的散文《春声与春深》,我感到,先生笔下的春天,不是一幅静止的水墨画,而是一曲跌宕起伏的交响乐。北国春风如狂放的鼓点,江南春雨似缠绵的琴音,两种截然不同的春声交织成先生对故土、岁月与生命的深沉叩问。在这篇散文中,“春声”是游子耳畔的乡愁絮语,“春深”则是生命长河中的永恒回响,二者共同编织出一幅关于故乡与时间的诗意长卷。

春声:故土的呢喃与游子的归途

北国的春风裹挟着黄沙与冰裂的轰鸣,以近乎暴烈的姿态宣告寒冬的终结。先生以“卡卡折枝"、“砰砰冰裂”的拟声词,让读者仿佛置身于山神苏醒的原始剧场。这种粗粝的春声,恰似北方汉子直来直往的性格,带着摧枯拉朽的生命力。而江南的春雨则化作“苏苏苏”的轻响,在瓦背、江岸、草叶间低吟浅唱,宛如母亲温柔的絮语。先生刻意推翻杜甫“润物细无声”的经典意象,执着于捕捉雨落春草的细微声响,恰似游子执拗地收集故乡的每一缕气息。

文中那位久居北大荒的弟弟,在异乡的炕头听见江南瓦背的沙沙雨声,这看似荒诞的听觉错位,实则是乡愁对时空界限的穿透。当先生说“那是故乡思念你了”,我们恍然惊觉:故土从来不是被动的存在,它始终在用春声召唤漂泊的游子。那些被岁月磨蚀的童年记忆,如同春雨浸润的映山红,越是模糊朦胧,越是绽放出摄人心魄的鲜艳。

春深:时间的褶皱与生命的潮汐

“春脖子短”的京味俗语,在先生笔下化作充满张力的生命隐喻。北京的春天像拳击勇士般刚猛短暂,江南的春日却绵长得“过不完”。这种时空感知的差异,实则是生命阶段的投射:少年人总觉得春光无限,正如“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的豪情;待到遍历沧桑,方知春深如海,每个浪花都裹挟着冷暖交织的人生况味。

先生在北国风沙中偶遇的灰蒙蒙油画,恰似时光打磨后的记忆残片。画中朦胧的映山红,既是故乡春天的具象符号,更是生命本真的诗意象征。当老手艺人“手冷望天”时,当硬化与软化在血管与脑海中拉锯时,那些被春声唤醒的记忆,便成为对抗时间荒芜的精神锚点。春深之处,不是简单的季节更迭,而是生命在沉淀中愈发醇厚的况味。

永恒的春之回响

先生用文字的刻刀,将春天的声与色雕琢成跨越时空的精神图腾。北国春风的呼啸与江南春雨的苏苏,既是地理空间的对照,更是游子心灵的二重奏;春深的绵长与春短的勇猛,既是自然现象的差异,亦是生命状态的隐喻。当我们跟随先生聆听瓦背的雨声、凝视画中的映山红时,恍然发现:所有的春声都是故乡的呼唤,所有的春深都是生命的诗行。

在这个“热气腾腾”又“转眼即逝”的春天里,每个人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最初的梦”。或许正如文中所言,那些扎在某个春天的根,早已在岁月长河中长成参天大树。当我们的耳朵开始习惯春声的呢喃,当我们的心灵能够丈量春深的尺度,便是真正读懂了生命这本无字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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