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海堤 / 施托姆

 

我们的海岸边以前曾长着好多高大的橡树林，树木茂密，一只小松鼠可以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连续几里地不着地面。传说当婚礼行列穿过树林时，新娘必须摘下头上的凤冠，可见枝丫垂得多么低了。盛夏，这高高的树木构成的大教堂终日蔽阴凉爽。那时还有野猪和猞猁在林中穿行。在那雄鹰目力可及的高处，阳光的大海在树梢上汹涌澎湃。

但这些树林早已被伐光了，只有人们偶尔从黑色的泥沼中或从浅滩的淤泥中挖出个把石化了的树根，它会让我们后人神思那一片树冠在与西北方向来的暴风激烈搏斗，发出惊心动魄的喧嚣。而我们今天站在海堤上，望着一片无树的平原，犹如望着永恒。当那位哈利希岛的女居民第一次从她的小岛来到这里时，她的话说得多么正确啊：“我的上帝，狄个（这个）世界嗄（这么）大；伊（它）要一直连牢（连着）荷兰了！”

海堤上的风多么令人神清气爽！家乡是我魂之所系；在什么地方又能像这儿一样尽情享受星期天的早晨呢！

在下面那新开发的沼泽地中，第一阵温暖的春雨巳将无边无垠的草地染绿；散布着的数不清的牛在吃草，连接着一个个“沼潭”的水沟宛如银色的带子在早晨的阳光下闪烁。吼叫声和撞击声在辽阔的原野深处飘荡，此起彼伏，此呼彼应，相偕成趣。而耕牛的那些长翅膀的朋友们——椋鸟——是多么活跃！喧闹的鸟群从低地升起，在我的面前掠过来掠过去，然后密密麻麻地落在堤顶，稍顷，便灵巧地啄食着，顺堤坡而下，向海边漫步而去。

然而，沿着下边那从城市流来、向大海注入的河流边，新的谷草编成的网闪闪发光，令人神往，这是为了阻挡海潮的啃啮而铺设的——河水雍容大方地流过这洁净的地毯——时值清晨，青春时代梦幻般的感觉再度征服了我，仿佛这个日子将给我带来难以言传的妩媚；每个人都有在心底欢迎幸福幽灵光临之时。

（选自《一世珍藏的130篇散文》

 

          

【读与评】

在施托姆的《春天海堤》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幅生动的海岸风景画，更是一曲深沉的人文挽歌。施托姆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海岸边消失的橡树林，将读者带入一个充满生态智慧与人文关怀的思考空间。这篇文章超越了单纯的景物描写，成为了一面映照人类文明进程的明镜。

消逝的橡树林：生态记忆的永恒印记——文章开篇即以深情的笔调描绘了曾经繁茂的橡树林。那些高大的树木不仅构成了自然的庇护所，更是生态系统的见证者。作者用"小松鼠可以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连续几里地不着地面"这样生动的描写，展现了原始森林的完整性与生命力。这些细节描写不仅是对往昔的追忆，更是对生态智慧的致敬。

在现代化进程中，人类往往以发展的名义对自然进行掠夺式的开发。施托姆笔下“被伐光”的树林，正是这种发展模式的缩影。当我们从泥沼中挖出石化了的树根时，这些自然遗迹就像一个个沉默的见证者，诉说着人类与自然关系的变迁。

这些消逝的橡树林留下的不仅是生态的创伤，更是一种文化的断裂。它们曾经是当地居民生活的一部分，是文化记忆的载体。当树林消失，与之相关的传统、习俗和生活方式也随之消逝，这种文化的断层比生态的破坏更令人痛心。

海堤上的新生：人类与自然的和解之路——站在海堤上眺望，施托姆看到的是一片新生的景象。新开发的沼泽地中，春雨染绿的草地、悠闲吃草的牛群、闪烁的水沟，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画面。这种新生不是对过去的简单复制，而是人类与自然达成的新平衡。

现代文明的发展必然带来改变，但这种改变不应该是破坏性的。施托姆笔下“新谷草编成的网”象征着人类在利用自然的同时，也在努力寻找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方式。这种尝试虽然微小，却蕴含着深刻的生态智慧。

在发展与保护之间，人类需要找到一条平衡之路。这种平衡不是简单的妥协，而是对生态规律的尊重，对自然价值的重新认识。海堤上的新生景象告诉我们，人类完全可以在不破坏生态的前提下实现发展。

永恒的追寻：人文精神的生态启示——施托姆在文章中流露出对家乡的深厚情感，这种情感超越了简单的乡愁，升华为一种生态意识。当我们说“家乡是我魂之所系”时，实际上是在表达对特定生态环境的认同与归属。

文中的生态叙事蕴含着深刻的人文关怀。施托姆通过对自然景观的描写，表达了对生命价值的思考，对文明进程的反思。这种思考不是抽象的哲学思辨，而是建立在对具体生态环境的观察之上。

在现代社会中，重建生态与人文的和谐关系显得尤为重要。施托姆的文章提醒我们，真正的文明进步应该建立在对自然的敬畏之上，发展不应该以牺牲生态为代价。

在《春天海堤》的结尾，施托姆写道：“每个人都有在心底欢迎幸福幽灵光临之时。”这种幸福感不仅来自物质的丰富，更源于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当我们站在新时代的海堤上眺望，需要的不仅是发展的勇气，更要有守护生态的智慧。在人类文明进程中那条通往生态和谐的道路上，我们既要铭记过去的教训，也要怀着希望迎接新生，让生态智慧与人文精神在新时代绽放出更加绚丽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