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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晚报》采访

(2017-01-02 14:02:08)
分类: 访谈

羊城晚报采访【双雪涛】录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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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晚报:你之前的中篇小说《平原上的摩西》写的是东北的一些情况,这本《天吾手记》则是跟台北有关,你是如何去想象一个千里之外的城市的?

 

双雪涛:2011我第一次去台湾,在台北呆了十天,台北给了我很大的冲击,因为不是常住,我对这座城市并不能讲特别了解,但我有一个直观的感受:它和我生活的地方极为不同,尤其是我生活在东北,沈阳,一个寒冷的北方城市。它本身是一个特别“南方”的城市,特别温润,特别自由,非常个人化;而东北特别干燥,特别机械化、工业化、集体化。我想着要不就写部小说,把东北和台北黏在一起吧。

 

我辞职后,我的两个台湾朋友从台北飞到沈阳,跟我在一起待了四十天,每天都给我讲关于台北的故事,他们的生活,他们对于生活的看法。我拿着小本子天天记录,结合我在台北十天时对台北的印象写了出来。(小说)另外一部分是写我生活的地方,这部分我比较熟悉。那如何把两者串起来呢?我想到写一个案件。这个奖已经办了十四届了,从来没有大陆人得奖,我当时拿着这个写作计划侥幸入围。当时台北资深文化人吴念真对媒体说,“我看到今年的获奖者中有一个大陆的年轻人叫双雪涛,我在台北住了六十年,没敢写台北的长篇小说,这个人只来了台北十天就敢写,很有意思”。我觉得这话不能算是表扬,但是很有意思。

 

对我来说,小说最重要的是一种想象,也许我写的台北非常不真实,非常魔幻,但小说不是数学,也不是科学,小说最重要的是你的感受。我写了整整三个月,几乎每天都在写。

 

羊城晚报:在《平原上的摩西》和《天吾手记》中,案件似乎都是很重要的线索。案件为什么会成为这两部小说主要的线索?

 

双雪涛:我一直觉得严肃的小说,或者说纯文学,和类型文学其实没有什么明确的界限。在远古时代,在大家围着一炉火聊天的时候,你不会想到这个东西是一个如何文学的形态,或者说文学的什么类型。男人出去打猎,女人就在山洞里织兽皮。男人回来后,女人觉得特别无聊,说“你给我讲讲你白天打猎干了什么”,男人可能就说,我打了一只大野猪。他可能讲得特别枯燥,而另一个人把打野猪讲得特别好,特别精彩。人们就会说,你以后不要去打猎了,你就专门给我们讲故事吧。

 

讲故事的冲动是小说最原始的发源,后来在这个东西上衍生发展出更严肃的东西,比如哲学、思想、历史的东西都放进小说里,但其实所谓的严肃文学是类型文学的孩子。没有原来那些精彩的故事和讲故事的冲动,就不可能有严肃文学。我们经常会讲,这个小说写得很深刻,有心理学、哲学、符号学、逻辑学,我是不太认这些东西的,我觉得这些是给人研究的,最重要的是东西自己本身要鲜活。如果我自己没有讲故事的冲动,我绝对不会写。

 

我为什么写追击案?因为我觉得这个东西有意思,我有讲述的冲动,我写东西时自己不觉得枯燥。如果写的时候自己觉得特别痛苦,跟上刑一样,写出来以后别人看也会觉得特别痛苦;如果我自己写得特别爽,在世界上某个角落的人读了也会觉得特别爽,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觉得爽,但可能有几个人这么觉得,就足够了。所以基本上我不会把小说写得特别无聊,我讨厌无聊的小说。一旦要写长一点的东西,我都会考虑把类型化的东西融到叙述里,类型化的东西本身只是一种载体,其实类型化这个词也不准确,姑且这么用吧,我肯定不是像柯南道尔、布洛克、钱德勒、东野圭吾(那样有)精巧的构思,把主要精力放在解谜上。我可能写一个案件,案件背后有背景,那是人在大时代变化中的一种考量。我还是喜欢写传奇。

 

羊城晚报:写作《平原上的摩西》的时候,是出于怎样的创作初衷?

 

双雪涛:《平原上的摩西》三万字,算是中篇小说。当时我其实就想写一个跨度比较大的,多角度叙述的,但是写完之后自己觉得有很多漏洞,案件什么的还是有一些问题。很多小说写完之后不大满意,我废弃了不少小说。那部小说是在我写完之后改了六七遍才发表的,我用写一部长篇小说该用的时间写了一部中篇小说,用了半年时间写了三万字。它也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就是想反映一点东北人的思想、特有的行为习惯,尤其是几个大工厂,很少人去写。东北人下岗时,东北三省上百万人下岗,而且都是青壮劳力,是很可怕的。那时抢五块钱就把人弄死了,这些人找不到地方挣钱,出了很大问题,但这段历史被遮蔽掉了,很多人不写。我想,那就我来吧,没别的出发点。我没想着要改变自己的想法,就想着要写一个东北的故事,有意思的,我自己觉得有表达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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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晚报:是什么契机让你开始写作的?

 

双雪涛:我以前是个银行职员,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去写小说。在银行待得特别无聊,银行的事务比较琐碎,特别机械,干着没什么意思。然后就想着要不然写点东西吧,但是这个动力其实很微薄,自己想写就写一点。2010年,我的一个朋友看到《南方周末》上有一个征文启事,有一个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第一名能获得六十万台币,合人民币大概十五万。我想着这笔钱能交房子首付了,赶紧花了二十几天写了六万字的大中篇寄过去。我朋友说你这像买彩票一样,结果真的中了彩票(得了奖),拿到六十万台币。我还去台湾待了十天,上了他们的中央广播电台。2011年,远流出版社还为我出了单行本。我之前从来没有写过小说,突然觉得生活变得特别魔幻——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去写小说、出书。

 

羊城晚报:你从一个银行职员转向专职写作的过程是怎样的?

 

双雪涛:在台湾待了十天之后,我回来了,继续当我的银行职员,写写汇票,整理档案。2012年,我在台北领奖时认识的朋友告诉我,他们那边有一个台北文学奖,可以给作家一点资助,大概几万块钱,但是小说必须是关于台北的。那个奖像投标一样,每个人写一个标书,于是我写了一个写作方案投过去,幸运地中标了。后来我就把小说写出来了,就是《天吾手记》。

 

中标的时候我开始思考,这辈子我到底要做些什么,是不是应该去写东西。命运给我这些启示,是不是在暗示我应该去写作。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我开始想是不是应该负起写作的责任。第二天早上,我就去银行辞职了。听说我要辞职回去写小说,有同事说“你先别着急回家写小说,你先去医院看看脑子是不是有病,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我所在的银行是个政策性银行,建行二十多年来从没有人辞职,我是第一个。我辞职时,整个人事处都不知道该如何办这个手续,因为从来没办过。

 

羊城晚报:在银行工作的日常事务会跟写作产生矛盾吗?是不是这种矛盾促使您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双雪涛:对,银行工作对人是有消耗的,它是另一种世界观:在这个行政体系里,你要做其中一颗小螺丝钉。但写作是一个个人主义的事情,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国王。要像侍从一样勤劳,像国王一样思考,这就是作家干的事。你得把自己想得特别牛,在虚构的世界里你就是上帝。但在银行工作里,你只是一个特别小的奴仆,给别人做事,所以它对人的消耗还是比较大的,尤其是对思维的消耗比较大,你要顾虑、平衡很多事情。在世俗的世界里,你要升职、进步,成为处长、副处长、行长、副行长。我当时就是想做个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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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晚报:村上春树《1Q84》的男主角也叫天吾,你的《天吾手记》的天吾跟这个有关吗?

 

双雪涛:这两个有互通关系。我当时特别爱村上春树,坠入爱河了,不然也不会辞职,村上成了全职作家,他对我的鼓励还蛮大的。全职写作后,我写的第一个东西就是《天吾手记》,有点向村上致敬的意思。

 

羊城晚报:《天吾手记》的布局、故事都和村上的《1Q84》似乎跟这个有点像。

 

双雪涛:对,我是在向《1Q84》做个回应。我觉得,既然村上对我鼓励那么大,那我就写本书吧。《天吾手记》有这个感觉,但村上不可能知道东北的故事,所以它其实还是我个人的东西。当时我几乎把村上所有的长篇小说都看了,所以我(的这个东西)其实包含了他对长篇小说的理解。我也想写一种不那么枯燥,有意思但又不那么肤浅的小说,能表达我自己东西。那时还处于摸索阶段,现在已经过去四年了,我已经不会向某一个人致敬了。但我现在回头看那部小说,也觉得挺有意思的。那时很单纯,我特别喜欢那个作家,不仅喜欢他的作品,还喜欢他的为人、做事的风格、面对世界的态度,于是我宁可写十万多字的东西向他致敬。我觉得这也挺好的,而且写到后半部时我已经把这个出发点忘记了,这是写作比较快乐的时候。

 

羊城晚报:村上春树有很多长篇小说,有很多个系列。你最喜欢他哪篇长篇小说?

 

双雪涛:《1Q84》。《海边的卡夫卡》也可以,但《1Q84》我看得最爽,看的过程中放不下。村上特别尊重读者,写小说的初衷就是希望更多人去阅读他的小说,那些他不知名的、不认识的、很难定义的读者是他的上帝。他不是网络作家,特别通俗地说你给我打赏,我给你写,他不是这样,他有他自己的一套东西。《1Q84》是他最长的一部作品,到第三册时小说已经有点前进地费劲了,节奏跟以前不太一样,但我也能够容忍,坠入爱河就是你已经能够包容这个人的所有缺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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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晚报:有人认为你的第一部小说不算严肃的文学作品,第二部小说《平原上的摩西》才算严肃文学的范畴,这个转变是怎么样的?

 

双雪涛:第一部也蛮严肃的,只是壳看起来比较虚幻,但其实跟我第二部作品乃至现在的作品区别并不大(《平原上的摩西》也不能算我的第二部作品)。每个人看问题的方法不一样,有些人比较看表面。但我觉得内在其实是一样的,是一脉相承的。有些人愿意自悔少作,觉得当年写的都不咋的,怕别人看到当年的东西,但我并不是,像庄子说的“得其自”,一个人要能看到自己的来路,才能看到自己未来要走的路。把来路遮挡住,说“你别看我当年写的东西,特别幼稚”,未来的路可能也不是特别清晰。

 

羊城晚报:玄幻题材在80后一代的成长里是很重要的。这是你在第一部小说里以玄幻为题材时的一个来源吗?

 

双雪涛:没有,我从来没有看过玄幻。我写完之后,他们说我这个玄幻特别古怪。我说,我这个是一个历史寓言小说,不是玄幻小说。他们会把你放在一个抽屉里,把你套起来,其实并不一样。所谓的网络文学,重要的是你得有一个体量,比如你得写到一百万字或几十万字。网络文学重要的是你得把更多人吸引到你的叙述里,跟着它走,没有一个体量是不可能的。但我的小说只有六万字,其实是个中篇小说,所以它很难说受到网络文学影响。它只是我自己突发奇想写出的东西,但别人一比较,觉得你这个东西的形式可能跟网络文学有点相像,就把你划入玄幻小说里。我在台湾远流出版社出单行本时,其实是把它当成严肃文学去做的,效果非常好,当时还得了台北市图书馆推荐的好书奖,给了我奖状。你把它划入了严肃文学,它就找到了它的受众。我在《中国时报》的副刊《人间》连载,那些受众其实不把它当成玄幻小说,只是把它当成一部好看的小说来看。这个(台湾的)受众是对的,出版社出的书两个月就卖光了。但是我在做大陆版的时候,出版社把它定义为玄幻主义,这个受众就不对了。从这点就证明,它其实并不是一个玄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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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晚报:现在的文学界以代际来划分作家,你认同80后这种说法吗?

 

双雪涛:我不太认同。在西方二十七八岁的人也可能得布克奖,大家都在一个拳台、擂台上。但中国这个体系会把你分成重量级、轻量级。八十年代出生的人的可能就是轻量级选手,你的拳不够重,所以把你们分在一起,你们不要和重量级的人去打,他们一拳就把你打死了。其实文学应该是混战的,应该都在一个场子里。按代际来分的初衷是好的,它希望保护年轻作家。比如分成70后、80后,在70后作家这个概念中,70后作家有机会去表达自己;在80后作家这个概念中,则让80后作家去表达自己。如果不这么分代际,大家都在一起,可能就没有机会去表达自己。有些奖会倾向于70后或80后作家,比如青年文学奖、新人奖,这是中国特有的东西。细分的话倒还可能有一点机会,如果不设立这样的奖项,你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如果只设年度小说家这一个奖项,80后这一个轻量级选手不可能跟重量级选手去比拼。80后这个群体本身的区别特别大。它这是特别刚性的划分,有时候还是有问题的。一个农村出来的写作者和一个都市写作者的区别也很大,甚至比代际的区别更大。一个农村出来的写作者看的东西、接触的风物,和都市的完全是不一样的。所以,用代际这样一个小小的切口去看一群作家,还是有很大的问题,但中国很难改变,只能接受。

 

羊城晚报:这种改编往往是跟随着粉丝经济的。作为严肃文学圈子的人,《平原上的摩西》也正在被改编成电影。在你看来,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双雪涛:改编有很多种,粉丝经济是其中一种,是自带粉丝的大网络IP。另外一种是像《烈日灼心》,是从须一瓜的小说改编过来的。当年比较好的作品《红高粱》、《活着》、《霸王别姬》其实都是文学作品改编过来的,当年当然没有IP这个概念,网络文学也还没有那么兴起。它不可能只有一种改编类型,但我觉得,可能真正能够经起时间考验的倒还是严肃文学的改编。一个人改编严肃文学,不是买网络IP,而是买一部中篇小说去改编,那我个人觉得这可能是更严肃的电影人。他从小说里看到的东西不是那些粉丝经济的东西,他可能看到的是他想表达的那种东西。

 

羊城晚报:在小说被改编的过程中,你有怎样的感觉?

 

双雪涛:我最近经常跟编剧开会,觉得很多新的职业编剧比作家更有斗志,甚至比作家更勤奋。我第一天跟编剧开会,她坐地铁来的,随身带了一本帕慕克的书。她不停地看帕慕克和保罗·奥斯特的作品,第一次见面就跟我聊很多稀奇古怪的作家。我一看,这是编剧吗?这应该是我们写小说的人想的事吧。其实他们编剧很勤奋的,涉猎很广,因为他们的压力非常大,一定要把东西做好,要进入市场的考验。

 

作家有时候并不是那么紧迫,有些作家被养得很好,生活没有受到那么大的压力,他可以在作协的体系内游弋有余,一年写两个中篇、一个短篇就可以了。也许质量不是很好,但只要发表出来就可以了。但编剧不一样,编剧要努力地去做事,因为一个投资几千万,把事情搞砸了就没有你吃饭的地方了。

 

他们给我很大的启发,包括对我写小说都有很大的启发,甚至比跟作家聊天的启发更大。他们可能会看非常严肃的作品,也会看一些漫画,他们的场域是很广的,得到灵感的区域是非常宽的,都为己所用,不像作家那么单一:作家会觉得,我就干这件事。他们的场域非常广,只要能为他们所用的东西他们全都拿来做电影,我觉得这个蛮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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