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报》访谈
(2017-01-02 13:50:31)分类: 访谈 |
双雪涛好
以下是我的一些问题,要辛苦你了~~
1、
答:先锋文学对我的影响确实很大,这里面也包含了我接触到先锋文学的时候是高中时代,正是走向成人世界,且带着某种利刺和执着的年龄,这可能与先锋文学的精神比较恰和。另一方面我有时候只是因为方便,所以屈从于“先锋文学”这个词汇,而这个词汇的内涵其实到现在我也没有搞清楚,我想包括余华在内的那批先锋文学作家也并不愿意一生都与这个词汇相连。以我个人的理解,也许这个词指的是某种探索的精神,某种在文学之内实现文学的精神,某种自私地表达自己的精神,可能就是这种精神一直影响着我,提醒我,文学本身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如同一个数学定理即使在几百年内无法得以应用,它的意义也是重大的,它说明它本身。
2、
答:我也写过简单的故事,或者说不怎么有故事的故事,比如《跛人》,比如《走出格勒》。《平原上的摩西》是我小说中故事性比较强的,首先是她的篇幅,在中篇小说我愿意营造故事,营造也许不准确,我愿意把故事放置进去,但是其实我在写之前并没有怎么构思故事,我还是跟短篇小说一样从一个感觉开始,有个大概的模糊的方向,然后被叙述带动,去捕捉故事。《摩西》这个小说因为我想说的事情有一定的跨度,也因为里面镶嵌了案件,所以故事性和通俗性强一些,但是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写的这些人物本身有故事,这是一群有故事的人,所以我可能还是在写人,在叙述一个东西,故事是随之而来的,如果细读了这个小说会发现,她的故事并没有明确的结局,中间也缺失很多东西,也许正是这些东西,使她成为了一篇小说。
3、
答:这个问题非常专业,其实我在上一个问题已经回答了一半。实话说,有些缺口是因为没有必要写,有些缺口是因为我写不了。所以不能说每一个设计都是设计的结果,有时候是避重就轻,依靠了巧劲。托尔斯泰是不会这么干的。
4、
答:语言这个东西,我的追求是写我自己看着舒服的语言。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直白的语言,但是我认为我在使用书面语工作,这种书面语我自己摸索了一段时间,在一些短篇小说里使用过,从2015年开始,稳定了一些。我不太喜欢在语言上追求新奇和怪诞,好像一栋有太多弯角的房子,我也不太喜欢不把语言当回事儿,美其名曰语言要透明,语言要是透明了,那小说本身可能也就不剩什么东西了。我习惯于一种自然但是其实推敲过的语言,一种从作家的本性和创作实践里生长出的语言。写作本身就是写语言,信手拈来,这种信手拈来的基础是,本身你已经具备抓住语言的能力。
5、
答:首先我觉得我并没有长大,我也觉得没有几个人长大了,后半句可能有点武断,但是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所谓的成年人其实并不怎么存在,这是一个人类自己对自己的误会。还有一点是,我们这一代人,其实是无声无息地长大了,而且很多人会非常轻易地遗忘自己的苦难,因为可能很多人会觉得跟上一代人比,我们的苦难是挺渺小的,甚至是挺可笑的。但是我并不这么觉得,我一直认为我们损坏过,有的人后来好了,有的人一直没好。我没有那么自负,想要代言别人,我只能代言我自己,而就我自己而言,我觉得我不想遗忘我童年和少年的故事,那也许是一些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是对我而言,甚至对我的未来而言,都极为重要。所以我可能不算是书写青春记忆,我现在还在这青春之中。
6、
答:我们的父辈成长于疯狂的年代,当然他们成人后的年代也一直挺疯狂,所以他们应该说是经历了非常魔幻的一生,他们可能在少年时被发配到村庄去种地,现在则热衷于同学聚会洗温泉。只要动脑想一下,就觉得他们的生命体验是非常跌宕的,猝不及防的。他们有兄弟姐妹,我是没有的,他们也许也有过信仰,我是没有的。所以我觉得他们可能比我们更真实,当然这个“他们”是我对于我所认识的有限的“他们”的概括。我们有时候可能需要反省一下我们自己,我们到底真的关心这个世界吗,关心周围的人吗,我们的爱与恨,成色充足吗?有时候我会觉得我的父母他们的脚是站在地上的,而我们是漂浮的,笑嘻嘻的,轻便的。
7、
答:德南是一个非常敏锐的批评家,他的解读我非常喜欢。就我自己而言,我写作时可能不会想太多,我一直觉得一个作品的复杂程度,可解读的空间,不是自己去营造的,而是自然携带的。我喜欢这个故事是这个形状,可能就是因为我喜欢,如果这里头有些东西可以探讨,那是阅读者的优秀,也是我比较幸运。
8、
答:我觉得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介入时代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小说写得像点样子,这点上我比较小家子气。如果我有点锋刃,那是我性格所致,我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要拿小说干嘛。同时我可能也觉得,当你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自己也就这么点手艺的时候,也许能摸到一点更大的东西的裙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