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谋篇第十》篇解说(10·6)
(2021-03-04 19:02:59)10·6
故去之者,纵之;纵之者,乘之。貌者,不美又不恶,故至情托焉。
可知者,可用也;不可知者,谋者所不用也。故曰事贵制人,而不贵见制于人。制人者,握权也;见制于人者,制命也。
故圣人之道阴,愚人之道阳;智者事易,而不智者事难。
以此观之,亡不可以为存, 而危不可以为安;然而无为而贵智矣。
【解说】
这段话是根据上文所说,归纳出几个具有行为指导意义的认识结论,但是采取对说客做教诲的方式和语气说话。
1、前几句是陈述应该得到的第一个启示,但还是局限于让游说对象释去对自己的怀疑这个问题。注意:头句是个省略的条件复句,意思是:你想让游说对象释去对你的某个怀疑,就(反而)让他更加加重那个怀疑:“去之者”是“意欲去之者”的缩略,自是指“你发现了的他对你的某个怀疑”;“纵”是放纵、不予限制的意思。第二句是对“纵之”做个解释,说:(所谓纵之,)就是不回避而是更多地做出引发他那疑心的行为表现。这里,“乘”是顺应义(“乘胜追击”这个说法中的“乘”),兼有追逐义(《吴子·应变》:“若我众彼寡,分而乘之。”)后两句是交代这种“反常表现”要显得真实,即不可露马脚,让对方感到你这是在“装蒜”,故前句是说:这样做时,外表上要显得毫无做作;后句是补充说:像是完全出自你内心固有的真情。——前句的“貌”字是相貌义,引申为“外表”的意思;“不美不丑”是喻指表情没有变化,即“一点不动声色”;后句头上的“故”字通“固”,“托”是承托义。
2、从“可知者”起,到“制命也”为止的六句,是陈述第二个启示:这不是讲如何释去对方的怀疑,而是讲该选择哪种人作为游说对象也即盟友了。注意:争取对方释去对自己的疑心、戒心,这个努力本身意味着自己在结盟圈内没有掌握主动权,命运操纵在对方手中,所以总结了“释疑法”之后,就转而谈“如何选择盟友”问题,好让自己在盟友圈内居于主导地位,从而不须担心盟友的不信任,这个过渡是十分自然的,很符合事理逻辑。明乎此,就可以猜到这几句的大意,有助于对词语的理解。——实际上,读懂这几句只需知道:“可知”的“知”字不是知晓义,而是掌控义(“知县”、“知政”的“知”)。“可用”的“用”字是适宜的意思(韩非子·五蠹》:“故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仁义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此处具体化为“适宜于选作游说对象亦即盟友”的意思了。“谋者”字面义是指“使用计谋者”,这里自是指(有计谋的)说客。“事贵制人”句的“制”字是控制义,与上句的“知”字是同义词。“见制”即“受制”(“见”是“见笑”的“见”),“制命也”句承上句读来,当是“被对方掌握了自己的命运”的意思。
3、接下用“故”字领起的四句是第三个启示,具有指导意义,但不是针对某个具体问题了。注意:这里说的“圣人”、“愚人”,同9·4中使用这两个称谓一样,也是指的说客和他的游说对象,不过带有自我肯定、褒扬、勉励的意味。——这四句的意思理当明白好懂,只解释这两点了:前两句说的“阴”、“阳”在这里相当于“隐”、“显”(《大戴礼记·文王官人》:“考其阴阳,以观其诚。”卢辩注:“阴阳,犹隐显也。”)后两句说的“事易”、“事难”的“事”字是“从事”义,“易”、“难”用作名词了,指容易做的事和很难做到的事,但这两句不是做描述,而是做教诲,即是承接上两句说:所以高明的说客应自觉地做智者,选择容易走的道路,不应让自己成为“不智者”。
4、最后用“以此观之”引出的三句,可以说是第四个启示,但更像是发感慨。前两句就是字面义:“亡”通“无”,“存”相当于“有”(《庄子·则阳》:“若存若亡乎。”)这两句感慨是针对说客希求他的游说对象释去对他的疑心这个“愿望-欲求”的“本质”而发,所以实际意思是:他对你有无疑心=戒心,其实不必考虑,因为你认定他对你有疑心,乃是你自己“疑出来的”,要是他并没有,决不会变成有;要是真有,自然对你意味着危险,但不是你能消除的,因为他对你的疑心本来就是你的行为引起的,你怎能仅凭你自己的行为来促使他释去呢?对这个分析,一般会这样辩解:我是先前行为不慎,故而使他起疑心了,我感觉到了以后,就改变行为方式,谨慎从事呀。但鬼谷子会这样回答:你既然能够 “改”,何不一开头就谨慎呢?高明的说客,圣人,是没有须要“改”的时候的,就是说,他是从一开始就是你说的“改”了以后那样从事说客工作的。——第三句就是表达他的这个回答。注意:此句头上“然而”的“而”字相当于“则”,并且这“然则”要读作“然,则……” :“然”是对上两句的意思加以肯定,“则”是引出推论。“无为而贵智矣”是两个并列的祈使句:这个“而”字是连词,相当于“并且”;“无为”是指不刻意作为(1·3中“无为以牧之”句中的“无为”),也即不必做那些争取消除对方疑心的努力;“贵智”的“智”是指上文说的“智者”的智慧。
【辩析】
1、前四句,《许注》的译文是:“所以如果要除掉对方,须先放纵他,待他作恶到一定阶段后,然后再顺理成章除掉他。在外貌上,能做到不把喜怒等感情在脸上流露出来,这样的人可以寄托实情。”《郑译》的,前两句意思全同,只是“除掉”改作“排斥”了;后两句差别较大:“你自己要经常装出中正和平、不善不恶的表情,这样别人就敢于把真心交给你,把他自己托付给你了,(这些都是使用计谋时应该注意的事项。)”
2、“可知者”以下四句,《许注》注释说:“按,此言选择计谋策划之人的原则是必须熟知此人,才可使用他。”这显是望文生义式的解读。——《郑译》将头句翻译为:“能够了解、掌握的人,才可以使用他。”说明作者感觉到了“知”字是“掌握”的意思,但没有把握,就又毫无道理地译作“了解、掌握”了。
3、“故”字领起的四句中的前两句,《许注》注释说:“意谓圣人处理事务的关键是做到隐密,愚蠢的人则公开。”——《郑译》的译文是:“圣智之人做事总是暗中做手脚,愚蠢的人才在明处咋咋呼呼。”
4、结尾几句,《许注》翻译为:“由此观之,虽然消失的东西已不能使之再出现,而已有的危险也不能转危为安,但是在事情处理的过程中,顺应规律、重视智慧仍然是十分必要的。”——鬼谷子会在这里说这种废话吗?但《郑译》的译文更令人惊讶:“由此可见,那些愚人做的注定要灭亡的事物是无法挽回失败而让它继续存在的,他们造成的危急局势也无法使之转危为安。圣智之人做事表面上好似没有什么道道,实际上暗中早已使足了智谋。”
【译文】
据此要说,你想要你的游说对象释去对你的某个怀疑,最好就让他更加加重那个怀疑,就是说,你可以不是回避而是更多地做出引发他那疑心的行为表现,不过这样做时,外表上要显得不动声色,毫无做作,似乎完全出自你内心的真情。
还要说:你能够控制的人,才是你宜于选做游说对象与之结盟的人,不能控制的人,你作谋划时就不该选作游说结盟的对象。所以有言道:行事贵在能够掌控别人,而不是受人掌控,因为控制了人,也就是掌握了权柄;受制于人,等于让别人掌握自己的命运。
因此,圣人,也即高明的说客,使用的方法是藏而不露的,他的对手使用的方法则是外显可见的,(惟其如此,)他是智者,做的是容易做成的事;不是智者的人,选择的是难以做成的事。
从以上所说可知,(其实不必考虑如何消除人家对你的疑心的问题,因为)人家要是对你并没有疑心,决不会变成有;要是真有,自然对你意味着危险,但不是凭你自己的努力可以转危为安的(因为他对你的疑心本来就是你的行为引起的)。既然如此,正确的态度是不刻意作为,而是采取上述的智者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