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摩篇第八》篇解说(8·5)
(2021-02-26 20:18:17)8·5
故物归类:抱薪趋火,燥者先燃;平地注水,湿者先濡。此物类相应,于势譬犹是也。此言内符之应外摩也如是。故曰:摩之以其类焉,有不相应者,乃摩之以其欲,焉有不听者?故曰独行之道。夫几者不晚,成而不拘,久而化成。
【解说】
这不是继续上面的话题,而是为本篇写结束语也即作总结了。不大好懂,让我详作解说。
1、由于不是接着上文说下来的,首句就劈头提出一个普遍命题,像是说“物以类聚”。所以头上的“故”字又是发语词;“物”是泛指万物,“归”是向往、归依义(《史记·陈丞相世家》:“(陈平)闻汉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类”是“物类”、“同类”的“类”。这明显意在申明“趋同”乃是事物的普遍本性(“物皆趋同”也意味着“物皆纳同”)。接下四句是拿两个很有“特色”的事例为这大规律作证据,同时也是做举例说明(这是《易传·文言传·乾文言》中这两句话的改写:“水流湿,火就燥。”)注意:这里不是把“燥者”与“火”看作“同类”,而是把正在燃烧的“柴火”看作是“燥者”亦即所抱“薪”中比较干燥的部分的同类;同样,后句是把平地的“湿处”当作“有水的地方”的替代说法(水“先濡”该处也是“归类”的表现:“湿”意味着“有水”)。——看来,作者是想用这个大规律对“摩术”的某个要点做个解释,这个结束语是要交代:你为获得“摩人心意”的资料而去“说人”,一般说来,要想成功,那个人,亦即你选定的游说对象,一定要是你的“同类”;否则,你话还没说完,他就拒绝你了。
2、接下两句请注意:前句的“此”字是复指上文提及的“大规律”,但改用“物类相应”这个“学名”代替前面“物归类”的通俗表达了。后句的“于势”二字等于说“就趋势而言”;“譬犹”二字是同义连接词的叠用,意在强调,可以去掉任一个的;“是”字是指代前已论及的为了获得摩人心意的资料就去“说人”这件事。——所以这两句不过是点明先说开头面几句的用意,说:就趋势而言,为了获得“摩人心意”的资料就去“说人”而能成功,是与“物类相应”非常非常相似的,即是同一条客观规律在起作用。
4、为什么下接“此言”领起的一句?我的体认是:上句,即“于势”句末尾“犹是也”的“是”字是代词,但同其“所代”已经隔得较远,显得“所代”不太明确了,就特意追加此句予以说明,并用“此言”领起。——所以此句是说:对方的表现要是同你的期望相一致,那同上述两例一样,乃是“物类相应”规律起作用的结果。注意:句中说的“外摩”是指说客(亦即实施“摩术”的人)对于游说对象听了他的话后所作反应的期望,“内符”是指游说对象实际做出的“反应”;“应”是指此二者“相应”,亦即一致。作者这样“生造词语”确实“不合规范”,但我们只能“求解”不能“指责”了。
4、上面说的意思会引发一个问题:只有对同类人实施“摩术”才能成功,那么,岂不是根本不能选择非同类者作游说对象了?接下用“故曰”领起的四句就是针对这问题预作回答。这四句要注意的是:
第一句中的“之”、“其”二字都是指代“摩”的对象,但分别相当于“他”和“他的”;“以”是凭借义,前面可加“必”字;“以其类”是“摩”的后置状语,具体意思是“凭着与他是同类”;末尾加个肯定语气词“焉”字(相当于“也”),意在强调“摩之以其类”乃是“摩成功”的唯一途径。
第二句头上的“有”字是“出现”义(“事情有变化”这说法中的“有”),此处可译作“遇到”;“相应”是上文“此物类相应”句说的“相应”,故“不相应者”是指对于你向他“趋同”这一表现(即“游说他”)不作“接纳性回应”的人。——但这个“者”字同时兼表假设关系:因为不好后面又加一个“者”字。
第三句头上的“乃”字是表示承接,相当于“那就”、“于是”(《史记·陈涉世家》:“守丞死,乃入据陈。”)“以其欲”是同前句“以其类”呼应着说的,故“其”字同时也是上句“不相应者”的复指词。这时应该已经领悟到了:第二、三句是对第一句做转折性说明:至于不与你同类的人,你又想对之做游说并实施“摩术”的话,那就只好针对他之所欲(“以其欲”)乃进行了,就是说:特意显得你也是有他那欲求的人,从而“变成”他的同类。足见在这里,是否“同类”,是拿是否“同欲”来区分的,质言之,“同欲者”即是“同类”。
第四句也意思明白了,是说:这样,按上述规律,哪里还会有不“听”你的人呢?可见头上的“焉”字是疑问代词,相当于“哪里”。——后又追加一句“故曰独行之道”,证明上述解读不误。注意:“独行”的潜在的主语不是某类人,而是“摩之以类”这个“摩法”,故此句是承接上文说:所以说“摩之以类”乃是实施“摩术”的唯一可行的途径。
5、结尾三句是对前文论述做最高概括,并恰到好处地于此结束全文,又特地用发语词“夫”字引出,是表示下文乃是离开上面的具体论述,站在高处对之作总结,发感慨。——要注意的是这三句都是针对使用“摩术”的人而发,以“摩者”为共同的“省略主语”。还有:
头句中的“者”字是表示假设关系;“几” 是机会义(《诗·小雅·楚茨》“卜尔百福,如几如式。”毛传:“几,期。”)这里用作动词,等于说“抓住机会”。故句义是:只要抓到了机会就为时不晚,迟早会成功的。——这里所谓的“机会”,是指碰到的“对象”恰好是理当“同类”(这确是“机遇”,因为“常态”是“不同类”)。所以此句是针对无需做作很自然地就“摩之以其类”的情况而发。
后两句中的“而”字相当于“则”,接着前句说下来,就也都是条件句,故第二句是针对上文说的“有不相应者,乃摩之以其欲”的情况而言,意思是:若想总是成功(“成”),那就(遇到“不相应者”时)不要拘泥于保持自己一贯的“处事原则”,不妨“摩之以其欲”。
第三句理当是说:若上述两种情况都不出现,那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据此可知,末句的“化”字是消化的“化”,“成”还是指成功。——“久”字何义?先行琢磨、猜想,然后查字书验证;结果发现“久”字有堵塞义(《仪礼·士丧礼》:“幂用疏布久之。”郑玄注:“久读为灸,谓以盖塞鬲口也。”)不会“高兴死了”吗?其宾语当然不言而喻地是“通向上面两情况的途径”。
【辩析】
1、最后四句,《许注》做了两个注释,前一个是:“独行之道:指圣人使用的方法。”其译文是:“所以说这种技巧,只有圣人能够使用它。能够见到事物的很小征兆就采取行动,这样就不会错过时机,事情成功了,便默默地退出,不将功劳据为己有,做到这两样,长久以往,便能获得最后的成功。”——我以为:纯从文字看,又在另一语境中的话,这几句可能是这意思,但在这语境,则决不会是这意思,因为:一,这意思同上文接不上,换言之,接着上文说这些话,会让人莫名其妙;二,对于说客,谈何“事情成功了,便默默地退出,不将功劳据为己有”?鬼谷子会向说客提这种建议吗?看来,该书作者考虑不周了,自然,原因更在于没有找到更为可取的解读。
2、《郑译》给最后四句做了三个注释:“独行之道:策士们独自掌握的密术。即上所言‘圣人所独用’者。”“拘:拘持。此指居功为己有。”“化成:尹曰:‘化天下。’按:此指达到政治目的。”其译文是:“这就是我们策士们的密术。(掌握了这种秘术,)善抓时机,成事无所谓早晚。功成事就而不自持自喜,久而久之我们定能实现自己的政治追求。”——我觉得,这译文的意思不连贯,又不明朗,也说明解读有误,而且译者自己也一定“感觉到了的”。
【译文】
要知道,凡物都有趋同性,例如抱起一捆柴火抛到大火中,总是其中最干燥的那些先着火;向平地泼一盆水,总是最先流到地上比较低的地方;这在学理上叫做“同类事物一定相互相应和”。为了获得“摩人心意”的资料就去“说人”而能成功,就趋势而言,是与此非常类似的,即也是这条大规律在起作用。因此要说:实施“摩术”务必选择与自己同类的人;至于不同类因而按说不会接纳你游说的主儿,那就只好“摩之以其欲”了,就是说,这时你就要装出自己也有他那种欲求的姿态,从而显得与他同类;若能这样,就不会有不“听”你的人了。所以还要说,“摩之以其类”乃是使用摩术的唯一可行之途。因此,对摩者而言,只要抓到了就会,就为时不晚,迟早会成功的;只是遇到“不相应者”时不要拘泥于保持自己一贯的“处事原则”,不妨“摩之以其欲”。若是“摩之以其类”和“摩之以其欲”这两条路都堵死了,那就没有成功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