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天道篇》解说(6-1-3、4)
(2017-09-03 18:01:11)6·1·3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鑑也,万物之镜也。
【解说】
这几句好懂,只是头句要注意:“明烛须眉”和“平中准”都是主谓结构:“明”和“平”前面都可以加个“其”字 ;“烛须眉”是能够照见人的胡须和眉毛的意思(“烛”是照见义),“平中准”是说这时它的“平”足以作为检测他物平不平的标准(“中”是适合的意思,“准”是“凖”的简体字,是古人用以测平的器具)。——这里,作者是把“静则明,越静越明”预设为自明的公理了,所以他可以说“水静犹明,而况精神?”下句中的“心”字是“精神”的“别名”,末尾的“乎”字是表示感叹,后两句就是感叹圣人之心“静”到了至于可以照见整个世界和天下万物的程度。这无疑是喻指圣人因为内心平静故而能够洞察一切,由于这属于“认识”问题了,所以用“心”字代替“精神”。于此可见作者是很讲求逻辑性和用词的准确性的。
这段文字似乎有个缺点:头句是把“明”和“平”作为水静时的两个“并列的”特点提出来的,后文却只对“明”做发挥,置“平”于不顾了。我对此的解释是:“平中准,大匠取法焉”两句,其实是交代前句说“水静则明烛须眉”的原因,就是说,作者并未把“平”看作水静的第二个特性,所以这里并没有“逻辑上不对称”的缺点。——如果接受我这解释,就最好把这两句放到括号中。
【辨析】
末尾三句,《方注》的译文是:“圣人的内心宁静啊!可以与天地万物相配。”——为什么这样翻译?你想得通,揣摩得出译者的思路吗?我的猜测是:他以为这里的三个“之”字用法相同,即误以为后两句中的“之”字也是表示领属关系了,而没有想到,“天地之鉴”和“万物之镜”都可以是“照察天地万物之镜”的意思。
【译文】
水沉静了,它的清澈可以照见人的胡须和眉毛(因为此时它的平滑度完全达到了测平器的水准,以致为大匠所取法)。水沉静了都可以如此明澈,何况人的精神呢?所以圣人的心是多么平静啊!可以映照出整个天地,可以洞察世界万事万物。
6·1·4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休则虚,虚则实,实则备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静则无为,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无为则俞俞,俞俞者忧患不能处,年寿长矣。
【解说】
2、接下的九个“则”字句,是阐述“虚静恬淡寂漠无为”对主体的“效用”,但我以为只可视为作者的一种“说法”,不必太追究表达的义理深意,要追究的话,恐怕只会是自说自话,不会公允的。例如头三句,你就决讲不清“休则虚”和“实则备”的含义,以及作者凭什么说“虚则实”。另外,这些说法似乎构不成一个“链条”,彼此还有矛盾(例如既说“静则动”,又说“静则无为”)。因此,我只解释这三点了:①“动则得矣”的“得”当是“得宜”从而也是“得到成功,达到目的”的意思。②“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句的意思是:君主做到了无为,就会任凭手下做具体工作的人去尽职尽责而不加干预(“任”是任凭,放任义;“事”是从事、办理义,“事者”指具体经办事情的人;“责”是尽责的意思)。③“俞俞”是借作“愉愉”,“忧患不能处”的“处”是留下、居留义。
【辨析】
1、《今注》据马叙伦说,认为“天地之平”的“平”字乃“本”字之误。我不认同此说,仍然采用今本的写法,作“平”,不仅因为我认定“天地之平”是可以成立的,理由已如上述,还因为我觉得这里涉及不到“天地之本”的问题,将“道德之至”与“天地之本”相提并论也不大合适。又,该书还说“道德之至”的“至”同“质”,而“质,实也”。我也不认同此说,因为我认为当时并没有“道德之实”的提法,而《论语》中已经有“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的说法,这话中明显蕴含“道德之至”的概念。
2、前三个“则字句”,《方注》的译文是:“息心就会虚静,虚明若镜就能映照万物而充实,能够做到充实就算完备了。”这译文恐怕顶多可称“一家之言”。——“无为也则任事者责也”句,《今注》翻译为:“无为便任事各尽其责”,显然错解了此句的结构,又误以为“任”字是“担任”义了。
【译文】
要知道,虚静、恬淡、寂寞、无为,乃是天地万物的根本准则,人类道德的最高境界,惟其如此,名副其实的帝王和真正的圣人,都以符合这一准则和处在这一境界为自己的最高追求。果如此了,内心就完全地虚空了,完全地虚空了,反倒是真正地充实了,而充实了也就是应有尽有了。同时,虚空也意味着平静,平静则意味着能有正确的行动,正确的行动自然更意味着成功。更重要的是,内心虚空就能做到无为,做到了无为,就会任凭手下做具体工作的人去尽职尽责而不加干预,就会总是快快活活了。总是快快活活的人,自然忧患同他无缘,他就会长命百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