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当晚杨慕次就留在了春和医院里，夏跃春安排他在一间密室里休息，一走进那个房间，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他清楚的记得这就是当初他养伤的那间秘密病房，当年为了他大哥不知曾在这里熬过了多少个煎熬的夜晚，又想到这次自己的留书出走，杨慕次眼眶一阵发热，他终究没能做个好弟弟。

夏跃春没想到一个房间却引发了杨慕次的伤感，他歉意地说道：“阿次，你要不喜欢这间我再给你换一间吧。”

杨慕次摇摇头说：“不用了，这里很好。”

夏跃春也一改往日刻薄的样子关心地问道：“是不是想到你大哥了。”

“不知大哥现在在做什么，也不知这次大哥还能不能原谅我。”杨慕次只是低声地呢喃着像是回答夏跃春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夏跃春轻拍了杨慕次的肩膀一下，“阿次，为了你你大哥什么都肯牺牲，这次也一定会原谅你的。”

杨慕次抬头愣愣地看着夏跃春，夏跃春轻笑道：“我看你是当局者迷了，满脑子都是你如何对不起你大哥。”看杨慕次还是发愣夏跃春顿顿又说：“你大哥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他哪次不是对你雷声大雨点小，哪次嚷着说再有下次都不会原谅你，可哪次没有原谅你呢？”

杨慕次却惭愧地低了头说：“这次不同，我一定已经触到大哥的底线了。”

夏跃春安慰道：“好了，你先别想那么多了，你既然选了这条路，那就先想想等见了杜旅宁你要怎么去应付吧，你大哥那边我帮你去说说。”

杨慕次听夏跃春要去为他说情，又看他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他笑道：“你现在不怕我大哥连你一块拆了。”

夏跃春也刻薄道：“拆我之前也一定是先拆了你。”

两个人同时无奈地摇摇头，其实他们还真的都怕看到杨慕初发怒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杨慕次起床后刚洗漱完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杨慕次走过去拉开门却看到杨雪影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雪影。”杨慕次笑起来，“这个跃春这次办事效率倒是挺快的。”

杨雪影立在门口笑道：“怎么，你不想请我进去坐坐吗？”当她听夏跃春说杨慕次又回来了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以为今生与他再无相见之日了，却没想到仅仅半年的功夫他就又回来了。

杨慕次赶紧往旁边让了让，“快请进吧。”

等杨雪影进了房间杨慕次迫不及待地问道：“现在侦缉处里什么情况，对于我的离开老师是怎么跟上面交代的。”

杨雪影轻笑道：“老师对你还真是仁至义尽了，他虽然很生气你就这样走了，但是还是怕军统局会派人去杀你，所以他对外就隐瞒了你的事，戴老板问起在上海潜伏人员的情况时，他只说是派你和俞教官去执行秘密任务了，你也就是现在回来，要是再晚一段时间他恐怕就要向上面汇报说你跟俞教官已经为党国牺牲了，到时你成了烈士想回都回不来了。”

杨雪影的一番话却让杨慕次心里更难受了，他一阵迷茫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杜旅宁如此待他，他日真要刀兵相见时他该怎么办呢？

看杨慕次一直沉默不语，杨雪影又问道：“阿次，你想好了吗？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又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杨慕次再次抬起头时他坚定地说道：“我想好了。”此刻他的眼里已经透着无比的坚定，他知道如果今天他退缩了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那你打算怎么回去。”

“一会儿我直接去侦缉处见老师跟他说我要回去。”

杨雪影担忧地看着杨慕次，“老师不会轻易答应你的。”

“我知道。”

对于杜旅宁的手段他们两人都非常清楚，他对杨慕次也一向格外严格，这次杨慕次做了一回逃兵，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是罪无可恕。现在要是让他见到杨慕次不狠狠教训他一顿才怪。

杨雪影迟疑了一下又说：“最近他一直在想办法破获我们的地下组织，但是行动并不顺利，他本来心情就不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小心他拿你出气。”

杨慕次点点头说：“谢谢你雪影。”

杨雪影摇了摇头又轻声道：“我该走了。”

送走了杨雪影杨慕次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了解杜旅宁，与他过招绝对容不得有半点闪失，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决不能让杜旅宁看出他心里的任何情绪。

杨慕次整理好一切就出了春和医院，该面对的终究是要来的，他不会为自己找退缩的理由也决不会退缩。

到了侦缉处杨慕次看着那个熟悉而又渐显陌生的地方，日本人在上海的时候他也曾经被抓到这里来，那时他心里都不曾害怕紧张过，可是现在站在这里他却有些紧张，一种莫名的紧张，他不怕杜旅宁会真的动手打他，可是他却害怕看到他眼里的真诚，他们之间注定了只能是敌人，可自己偏偏对他有剪不断的感情，这也是当初大哥执意要他走的原因。杨慕次轻叹口气，自己还真是不能过安稳日子的命，刚自在了半年现在又自己跑回来受这份苦。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

杨慕次走到大门口对那卫兵说道：“我要见杜处长。”

那卫兵并不认识杨慕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道：“等着。”然后他拿起内线电话对里面通报了门口的情况。

不一会儿就远远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冲着门口的卫兵问道：“是谁要见处座啊。”

杨慕次一听就知道是刘云普，他从一边闪出来对了刘云普喊道：“刘云普。”

刘云普看到杨慕次惊的瞪大了眼，他愣了片刻又慌忙把杨慕次拉到一边小声说道：“阿次，你知道你离开后处座发了多大的火，现在你还敢送上门来，你不怕他一发火真打死你呀。”

杨慕次无奈道：“那次我也是没办法，我是被我大哥强行抓走的，时间久了我大哥对我放松了些我才逃回来的，我相信老师他一定会理解我的。”杨慕次信口扯着谎话，心里对大哥的愧疚也在一点点地加重，如果让大哥知道他如此的污蔑大哥，那大哥该是多么伤心啊，那他真被大哥一顿打死都不冤。

刘云普又紧张道：“这么些年你见过谁敢这么算计他，这次他栽在你大哥手里还不得把气都撒你身上。”

“行了，你带我进去就行了，哪来那么多废话。”杨慕次不耐烦道。

刘云普没好气地拍了杨慕次肩膀一下，“行，话我可都跟你说了，既然你非要去，一会儿可别怪兄弟不帮你。”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刘云普不再理杨慕次他回头径直向侦缉处里走去，到了杜旅宁办公室门口，刘云普敲过门之后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浑厚而又熟悉的“进来。”

刘云普小声说道：“你自己去吧。”他的眼神里却是写满了你自求多福的神情。

杨慕次摆摆手示意让刘云普离开，他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杜旅宁看着桌子上的文件并没有抬头，杨慕次走到他的书桌前一个跨立站好犹豫了一下最终开口说道：“学生杨慕次向老师报道。”

杨慕次的话惊的杜旅宁抬起了头，杨慕次看到一丝惊喜在杜旅宁的眼里转瞬即逝，那丝惊喜让杨慕次一下安了心，杜旅宁一定会原谅他的，他在杜旅宁的心里始终还是最得意的弟子。转瞬间愤怒的烈火却在那丝惊喜闪过之后在杜旅宁的眼里熊熊燃起，顷刻间那愤怒的目光就像是要把杨慕次吞噬了一样。杨慕次心里一阵发毛可是他却并没有低头，他昂着头诚挚的眼神中带着对老师教诲的愧疚迎视着杜旅宁被愤怒燃烧的双眼，忽然杨慕次看到杜旅宁眼神中愤怒的背后还掺杂了些失望的情绪。

对视良久之后杨慕次终于开口道：“对不起老师，学生让您失望了。”杨慕次了解杜旅宁，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只能对杜旅宁服软。

杜旅宁鹰一样犀利的目光审视着杨慕次，在他深如湖底的眼里已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就连刚才那噬人的愤怒也一扫而空了，在这沉默中杨慕次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来，他知道杜旅宁的沉默就是他发怒的前兆。

果不其然，又在片刻沉默之后杜旅宁终于爆发了，他走到杨慕次面前还没开口说话就抬手给了杨慕次一个耳光，随着一声脆响杨慕次向一边猛地侧了一下身子，他脚下趔趄了一下又马上调整好返回原地依然是标准的军姿在杜旅宁面前站好。

嘴角的血缓缓地流下，杨慕次没有去擦，也没有做任何的辩解，杜旅宁看着杨慕次眼中依然带着掩不住的倨傲，他大声训道：“你长本事了是吧，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杨慕次只是简单地回道：“阿次知错，请老师处罚，只是请老师再给阿次个机会可以为党国效忠。”

又一个耳光打在同一边的脸颊上，清晰的指印清楚地烙在肿起的面颊上，杜旅宁看着杨慕次狼狈的样子心里也有丝不忍，可他嘴上依然训道：“你现在想为党国效忠了，那当初为什么要走。”

“当初阿次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当初既然非走不可那现在为什么又要回来。”在杜旅宁的心里杨慕次的身份一直像一个迷一样，他虽不愿相信他会看错人，但是在杨慕次的身上却一直有那么多解释不清楚的疑点，现在他在离开半年后又突然回来是真的要为党国尽忠还是另有目的，杜旅宁在看到杨慕次时惊喜之余他又不得不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