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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14 09:20:50) | 分类： 特别策划 |
武昌莲溪寺：蟠龙山上的慧灯传承
文 郧生
到莲溪寺，最好不要导航。导航其实是培养路盲的利器，哪天手机忘了带，或者手机中途没电了，你会感觉自己一下子陷入了马路织成的蜘蛛网里，简直分不清东西南北，你会感觉在誓凌云霄的楼房中间，自己成了失重的尘埃，既找不到来时的路，也找不到通向去处的街。如果不到莲溪寺，谁会想到在高楼林立的闹市，有这么一方清净之处？这座坐落于武昌区中南街雄楚大道边的寺院，四周布满高低不等的房舍，远处伫着新建的瘦而高的楼房。四周的居民房舍并不整齐，甚至有点零乱。
我们去的时候，正是清明节小长假，天气很好。空气因前一天细雨的清洗，透着丝丝甜味。在方丈室，我们得以拜见莲溪寺方丈印宗法师。最早知道印宗法师，是因为读了闫彬彬刊发于《正信》杂志上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有一个十分别致的题目：《兰花一样的尼师》。那时我正在看一位朋友推荐的《空谷幽兰》，看到这个题目，便认真地读完了这篇文章。文中说：“一袭长衫，淡定的眼神，印宗法师留给人的印象不只是优雅脱俗，更多的是干练和睿智。如果用一朵花来形容这样一位尼师，只能是兰花。”
那天，也就是我们第二次去探访的前两天，是个雨天。去的时候雨下得并不大，似有似无的。我们先在莲溪寺转了转，这是我第一次到尼众寺院参观，也第一次领受颇具徽派风格的民居式寺院建筑风格，一色的青砖砌就的墙，一色的灰中显黛的瓦，一色的青石铺就的小径。
虽然莲溪寺有详尽的丛林史记载，是从清光绪十五年道明和尚在废墟上重建丛林算起，但有文字可考的历史，始自唐代，甚至更远。莲溪寺几度重建，几度毁于战乱，屡建屡毁，屡毁屡建，现存中轴线主体建筑，即为在道明和尚当年所建建筑的基地，恢复重建的。历史上的莲溪寺，为比丘丛林，改为尼众寺院是20世纪80年代的事，准确地说，是1986年9月15日。这一天，原方丈道根老和尚带着众比丘移住千年古刹宝通禅寺，常住于棲隐寺的慈学法师，被迎请为改为尼众寺院的莲溪寺的第一任住持。
印宗法师说，作为一个尼众寺院，能有今天，不能忘记慈学老法师。她介绍说，慈学老法师担任莲溪寺住持时，已经是65岁的老人了。当时的莲溪寺，可谓百废待兴。殿堂破损，房屋失修，佛菩萨像一尊也没有。最初的常住只有经历风雨的老比丘尼，她们从最初的功课开始，同时把恢复建设寺院的体力劳作，也视作修行的功课来做。
慈学老法师带领人数有限的尼众，在十方信众的护持下，先从维修殿堂开始，等条件成熟了，机缘具备了，又开始扩建重修工程，努力给尼众及居士们提供修学的硬件设施。一些发心出家修道的女众慕名而来，印宗法师便是莲溪寺成为尼众道场后，在这里出家的第一个女众。
1992年，新建大雄宝殿落成，5月，佛像开光仪式举行，同时举行了慈学老法师升座仪式，初具规模的莲溪寺迎来了上千信众，各地高僧大德云聚于是，盛况空前。主体建筑落成，就意味着一个寺院整体布局的确定。1997年，千佛殿开工。1998年，斋堂、佛学院、新建客堂、山门及寮房建成。2000年，扩建了方丈室、大彻堂、藏经楼等，殿堂布局得以调整，整个寺院殿堂格局业已成型。
花甲已逾方受命，耄耋道心弥日坚。2006年，慈悲遍处功德满、学问深时智慧聪的慈学老法师，因为年龄的原因，辞去方丈之职。这年9月，受两序大众礼请，印宗法师接过慈学老法师手中慧灯，继任莲溪寺方丈。印宗法师告诉我们，作为尼众寺院的莲溪寺，能走到今天，当然离不开诸山长老的扶持，比如昌明老和尚，道根老和尚，净慧老和尚，佛源老和尚，还有本焕老和尚等等。他们对莲溪寺的建设，都给予了诸多帮助。
“当年要建立一个僧团，非常不容易。有了僧团，还要建修学的道场，有了道场，还要想办法提高出家人弘法的能力。这才有在昌明老和尚与道根老和尚支持下创办的爱道培训班，这才有作为武昌佛学院一部分的尼众部。”“你们不了解出家修行的困难，尤其是不了解慈学老法师刚到莲溪寺时的困难，就连我们跟着老法师几十年一起走过来的年轻出家人，也很难感受老人家当时承受的压力。因为感受不到老人家承受的压力，也就很难感受老人家修行过程中的那份自在。”
这时我忍不住问印宗法师：“接任莲溪寺方丈，是不是感觉压力很大？是不是想在慈学老法师的基础上，做点新努力？”印宗法师微微一笑，说：“哪里敢说‘新努力’。当时只感觉压力很大，怎么让压力转化成带领常住修学的动力，还真是不知道如何下手。当时只想到如何守好山门，如何守好佛学院尼众部的门，就阿弥陀佛了。”
印宗法师接过老法师手中的慧灯，整整三年都在思考，都在四处请教，怎么做才能不辜负两序大众的期望，怎么做才能不辜负政府的信任。老法师已经为莲溪寺建立了一整套佛教生活制度，同时建立了学习研究佛教教理教义的制度。“老法师定的规矩，要继续执行，老法师建立的教内生活制度与学习制度全部保留。”印宗法师说，“我们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谋求发展，我们只能从提高自身境界，提高弘法水平上下功夫。”
早在1995年，借到广东参加培训班之际，印宗法师绕道广州拜见本焕长老，本焕长老把虚云老和尚的法脉传给她。这是印宗法师第一次拜见本焕长老。2006年，印宗法师请本焕长老参加自己的升坐仪式，本焕长老就问了：“你要当方丈了，打算怎么管理丛林？怎么当好方丈？”这个问题，正是印宗法师面临的问题，也是印宗法师日夜思考的问题。“实际上，真正理出一个头绪，整整花了三年的时间。那时，也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只知道要守好山门，守好佛学院的教室门，至于怎么守，思路是一步步清晰起来的。”
“当然修道的硬件得继续，得完善。”印宗法师接任方丈时，不少大殿还处于收工阶段，有的殿堂还需要重修，有的大殿是慈学老法师上任伊始时修建，如今一些油漆剥落，顶瓦开裂，下雨天雨水下渗，急需维修。为了用好每一块砖，每一块瓦，印宗法师在动工之前，总要多方求证，四处请教。为了修天王殿与大雄宝殿，印宗法师带着一行人，包括寺里请的施工方，相关建筑专家，还有文物方面的专家，专程到四祖寺考察，考察四祖寺如何修大殿。考察完，几个方面的专家专门开了讨论会，讨论殿堂修建思路，对莲溪寺建筑风格进行整体定位。
拿出建筑风格规划书后，印宗法师又去拜见净慧长老，请净慧长老提意见。净慧长老认真听取了印宗法师关于建筑风格的规划，又看了规划书，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据印宗法师回忆，净慧长老当时建议，比丘尼道场最好不要把墙体刷成黄色，黄色适合比丘道场用，比丘尼道场不太适合。那种不分比丘寺院和尼众寺院，统一把墙体刷成黄色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女众道场就以能体现女众风格的建筑特点来建。他建议墙体用青砖砌就，黄色属阳，青色属阴，给人一种清净沉静的感觉。
印宗法师听了，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关于莲溪寺建筑风格究竟如何呈现的疑惑，一下子烟消云散。她马上回武汉，招集建筑方与设计方，从改变图纸开始，对殿堂设计规划进行系统调整。根据当时规划建造的殿堂，使用的砖瓦，乃至整个寺院呈现的建筑风格，就是我们今天所能见到的莲溪寺。2010年，天王殿、大雄宝殿竣工。经过几年努力，其他殿堂要么维修一新，要么重焕新颜，呈现为徽派民居院落建筑风格的莲溪寺最终落成。
印宗法师向我们介绍莲溪寺的硬件建设，语气非常和缓，从那和缓的语气里，我们感受到印宗法师的恳切与感恩。她不断提到慈学老法师为这些建设打下的坚实基础，不断提到本焕长老对自己的勉励，不断提到净慧长老的具体而细致的建议。“没有这些前辈大德的护持，莲溪寺就没有今天。”印宗法师这样总结。
“其实办道远不限于道场硬件建设，比硬件建筑更为重要的，是信仰的坚定与提升。”印宗法师介绍完莲溪寺硬件建设，话题又转向莲溪寺的学风建设，“当时我向净慧长老请教，老人家不仅在莲溪寺整体建筑风格上给了具体的指导，还在如何办道上给了自己婆婆式教诲。”
印宗法师一口话说了很多，这时才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放下杯子，继续说，“净慧长老当时告诉我，办道修殿堂很重要，但他同时强调，要少修殿堂，多修讲堂。修殿堂是建立信仰的需求，修讲堂是提升信仰的保证。”印宗法师稍稍停了一下，接着说，“净慧长老特别提醒我，他说的讲堂，不单是指爱道学习班，不单是指佛学院尼众部，还有居士学习班。”
听了净慧长老的开示，印宗法师便从创办居士培训班开始，有计划地在弘法方面进行相应的转换。印宗法师说，太虚大师当年提倡人生佛教，“人生佛教”四字里的“生”指众生，既然是众生，就不单单指出家人，还指在家人。“人生佛教”四字里的“人”是指活着的人。这让印宗法师感到，莲溪寺不能陷于经忏而误了教学。印宗法师做方丈后，规定不赶经忏，安心学习，同时对居士进行系统的佛教知识培训，引导居士深入领会佛教的教理教义，引导居士正知正见，坚定自己对佛教的信仰。
第一届居士培训班有80多人报名，报名者，有职场工作者，更多的则是退休人员。从年龄上看，有二十几岁的青年，有四十几岁的壮年，也有七十岁以上的老居士，但大部分则是五十多岁的居家学佛人。有的居士听了一年的课，又听一年的课。有些人是外地人，因为在武汉做生意，每到培训班开课，则放下生意，前来学习。这些家住外地的学员，因为生意的原因，离开了武汉，但每到武汉仍要到莲溪寺听课。还有年轻人，他们不一定是学佛的居士，他们前来听课，只是本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兴趣，本着一颗向善的心。他们也影响了周围的亲人朋友，让更多人有机会了解佛教文化，了解佛教慈悲济世的精神。
经过几年的探索，莲溪寺居士培训班的开办已经制度化，课程也体系化。现在，莲溪寺佛教教学可以分作两个部分，一部分就是武昌佛学院的尼众部教学，一部分就是讲座式教学。讲座又分为两种，针对出家人办的讲座，称为“太虚讲堂”，针对在家居士办的讲座，称为“般若讲堂”。说到这里，印宗法师特意强调，说是居士讲堂，但前来听讲座的，也不全是皈依了的在家学佛的居士，也有随喜前来的。他们通过听讲座，与佛结了缘，也在心里种下了善根。
至于佛学院教学，印宗法师告诉我们说：“莲溪寺佛学教学一直没有中断。”她笑笑说，“今天我没有课，如果有课，还真没有时间接待你们，我得备课，得讲课。”提起佛学院教学，印宗法师说，武昌佛学院尼众部办在莲溪寺，让莲溪寺也沾了不少光，不仅营造了莲溪寺浓厚的学风，营造了深入经藏研学禅理的风气，还为莲溪寺自身输送了不少僧才。尼众部有不少学生学成后留在了莲溪寺，成了安住于莲溪寺的续香者，成了践行菩提大道的续佛慧命人。曾经读过印宗法师一篇关于尼众教育的文章。印宗法师在这篇文章里介绍说，学院式尼众教育，武汉是不能不重视的“教育重镇”。无疑，莲溪寺是这一“教育重镇”的延续者。
听印宗法师介绍莲溪寺，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小时。我们起身告别的时候，雨大起来。印宗法师一直把我们送到天王殿的右侧门，门楣上写着“智慧门”三个字。这突然让我想起闫彬彬《兰花一样的尼师》最后一句话：“她说，做一个出家人，陪伴着晨钟暮鼓，青灯古佛，用佛法的睿智，学会从容淡定地面对生活。”
与印宗法师告别时，我们约定再次重访莲溪寺。也就是今天，雨过天晴，阳光灿烂。我们特意约上懂园林建筑艺术的李博士和研究宗教哲学的谢博士一同到来。顺着李博士的手机导航，我们顺利找到莲溪寺。但如何不再依赖手机导航，在心灵建立一个精神导航，我们讨论了很久。在前往莲溪寺探访的路上，我们讨论着，作别莲溪寺，我们仍讨论着。
莲溪寺所在之处，名为蟠龙山。多少年以前，这里莲香四溢，溪水潺潺，如今在莲溪寺周边，再也没有潺潺溪流可闻，再也没有田田莲叶可见。但蟠龙山终究因为有莲溪寺，生生把田田莲叶，把涓涓溪流，植于人们心灵的深处，在这莲溪深处，辟出一方净土。这净土，难道不是迷失于尘埃中的心灵导航器么？
（来源：《武汉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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